外国小说 其他类型 揣崽流放,弃妃活成白月光谢晚意裴恒全文+番茄
揣崽流放,弃妃活成白月光谢晚意裴恒全文+番茄 连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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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别重逢

    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晚意裴恒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揣崽流放,弃妃活成白月光谢晚意裴恒全文+番茄》,由网络作家“久别重逢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王妃,您别吓奴婢。”侍女簪雪看谢晚意眼热心切捧着玉佩非说里头有神仙,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又饿昏了头才说胡话。然而当她回味着嘴巴里白饭和炒笋丝的余味,好几次摸着自己和谢晚意的额头,确定没发烧,又掐红了自己胳膊内侧,也确定不是做梦,惊愕不已。簪雪在外头见着人吃人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,盯着玉佩看了半晌,哆嗦道,“怎么可能?”谢晚意如供奉菩萨似的双手把太极佩放在桌子中间,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,说是祖母传下来的,关键时刻能保命护身。她戴了十七年,此刻才看清上头的龙璃纹繁复精致,和一般太极佩上的花纹是不一样的。她小心翼翼用袖子擦拭上头的灰,前后摸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。簪雪冷静下来,一个劲儿摇头,“一定是老爷夫人送来的,他们虽怨您,可到底您是谢家...

章节试读




“王妃,您别吓奴婢。”

侍女簪雪看谢晚意眼热心切捧着玉佩非说里头有神仙,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又饿昏了头才说胡话。

然而当她回味着嘴巴里白饭和炒笋丝的余味,好几次摸着自己和谢晚意的额头,确定没发烧,又掐红了自己胳膊内侧,也确定不是做梦,惊愕不已。

簪雪在外头见着人吃人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,盯着玉佩看了半晌,哆嗦道,“怎么可能?”

谢晚意如供奉菩萨似的双手把太极佩放在桌子中间,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,说是祖母传下来的,关键时刻能保命护身。她戴了十七年,此刻才看清上头的龙璃纹繁复精致,和一般太极佩上的花纹是不一样的。

她小心翼翼用袖子擦拭上头的灰,前后摸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。

簪雪冷静下来,一个劲儿摇头,“一定是老爷夫人送来的,他们虽怨您,可到底您是谢家女儿,不会真的不管您。”

还没说完,玉佩突然闪起黄色光泽,晃得两人同时抬胳膊挡眼,耳边只听到奇怪的“噗通”、“咚”、“咚”、“咚”的声响。

谢晚意有了经验,在簪雪惊呼出声前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唇。

两人站远了些,眼睁睁看到不断有东西从太极佩中间的空口冒出来,好像是···一盘子杏子酥、一盘莲花糕、一盘藕粉桂花糕、还滚出来四个青苹果,不,五个!

两人大气不敢出,簪雪眼珠子都快跳出来,“它、它···”

第五个苹果滚到桌边,光晕消失,又等了一会儿,谢晚意才松开簪雪,后者一个箭步冲上去,颤抖着摸了摸苹果,目光发亮。

紧接着,她伸出手指沾了些糕点上的酥渣放进口中,“是真的!”

“真的能吃!”

“还都是王妃从前爱吃的!”

“是菩萨显灵了!”

连鲜甜度都是王妃从前最喜欢的!

谢晚意即便有了心理准备,此刻还是双手紧紧捂着胸口,几步路走得腿软脚软,眼睛不敢眨一下。

一共十五个小点心,五个苹果。

谢晚意拿起两个杏子酥放到簪雪手中,“吃。”

簪雪大喜过望,很快垂下眼睑,咽了咽口水后直摇头,“王妃腹中还有孩子,奴婢吃过白米饭了,不饿。”

“您吃。”

见簪雪嘴唇都干得起皮,衣服更是脏污不堪,明明看着杏子酥得眼睛发光,却说不饿。

谢晚意出身翰林院编修谢府,虽是庶出,不受待见,自也没少过吃穿,嫁给裴恒三年也是堂堂正正的雁王妃,再不得宠,也不至于没吃没喝。

然而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,簪雪好几次割腕子给她喂血,才吊住一口气。

再一想曾被她视为一切,比自己还更重要的裴恒···谢晚意的心如被钢丝一圈圈拉紧。

“你也知道我以后要挺个大肚子的,往后少不了你们帮忙。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吃。”

跟着谢晚意流放的除了簪雪,还有丫鬟清秋,陪她长大的常嬷嬷,以及两个小厮,念左和念右兄弟俩。

这一路若不是他们护着,谢晚意也熬不到现在。这半月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,连累他们也熬得艰难。

谢晚意又叮嘱,“动静小些,别惊动人。”

这地方,抢食物都能闹出人命,别看这几个点心不大,若被人知道了,麻烦得紧。

簪雪却拧着眉,“念左念右这两日在井边抢水被打伤,念左伤口发了炎,不能动,念右每日还要出去找树皮野菜回来给奴婢吃,怕奴婢也倒下,没人伺候王妃。”

簪雪一直瞒着谢晚意,这会儿鼻子一红,眼泪再也忍不住。

“常嬷嬷年纪大,已经昏迷了两日,清秋喂了两次血都没见醒,也不知···”

谢晚意脑袋轰地一声,一阵眩晕。

“王妃!”簪雪一把扶住她,吓得不轻,后悔自己不该说出来,平白让王妃难过。

谢晚意抑制着颤抖,泪水在眼眶打转,每一次眨眼都用力挤压着心中的苦涩,“我、我去瞧瞧。”

簪雪不肯松手,“不行,外头太冷,您的身子受不住。”

谢晚意后知后觉打了个寒颤。

方岭不止荒芜,还终年苦寒,她离京时八月末,现下入了九月,夜里已经吹起萧萧冷风。簪雪他们把带的几件衣裳都给谢晚意当了被子用。

谢晚意如被狠蛰一口,全身顿时麻木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我去把嬷嬷带来,这间屋子暖和些。”

与此同时,京城雁王府。

屋里没点灯,裴恒坐在案前,随身佩戴的墨玉龙纹佩闪着微弱白光,映出他眉宇间夹杂着醉意的深沉。

管家按王妃从前定下的规矩,王爷卧房每日摆四份点心,外加时令蔬果两盘。

裴恒顾不上胃痛,眯眼盯着面前剩下的一盘梨花酥和红枣,玉佩好似感应到他要动作,闪动着的白光更浓了些。

他袖袍一挥,梨花酥和红枣瞬间消失。

白光逐渐熄灭,裴恒的新鲜劲儿也过了,嗤笑一声,“连盘子都不吐的饿死鬼?”

“明日找个法师封了,省得改日吓到人。”

话音刚落,白光闪了两下,“叮当”一响,白釉青瓷的盘子在案几上转了两圈,平稳了。

紧接着,第二个,第三个,第四个,第五个···排着队从玉佩里头出来,原封不动落在先前摆放的位置。

当然,里头的点心全没了。

瓷盘和木案碰撞的动静消失后,屋里静得落针可闻。

裴恒眼皮动了两下,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
这要是换成别人,早就拔剑劈了这玩意儿了吧!他这么想的时候,右手确实扶上了腰间软剑。

白光消失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裴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,低头时眸光一亮,发现最后一个盘子上写着几行小字,颜色鲜红如血,是一手漂亮的小楷。

神明在上:妾遭逢大难,流落荒芜苦寒之境,濒死之际蒙菩萨恩赐饭食充饥,再生之恩难以为报。

本不该奢求,奈何身边亲近之人奄奄一息,恳求菩萨垂怜!

裴恒目光如洗,发现当真是没干透的血迹!

他脑袋一片空白,直勾勾盯着冰冷的玉佩,一直坐到天际泛白,凝固的思绪才渐渐回来。

他意识到玉佩的对面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有人。

自己随手丢走的点心救了濒临死亡的一个女人。

她身处绝境,周遭还有即将饿死的亲人!

能写这样一手好字,绝非寻常落魄庶民,若非走投无路,也不会以血书为祭。

裴恒眯眼,“来人。”

侍卫闻渊应声进来,“王爷可是要去看姜姑娘?”

裴恒冷声吩咐,“让厨房蒸一桶饭,再熬一桶粥过来。”

闻渊觉得主子是不是酒还没醒,“王爷要给城外的乞丐施粥?”

不对,那是王妃从前干的事儿。

裴恒面露不悦,“让你去就去!”




谢瑶环整日鬼哭狼嚎,谢钧和刘氏心如刀绞。

罪臣也是臣,谢钧拉不下脸求别人,可眼看女儿伤口都流脓了,最终夫妇俩亲自到南区找谢晚意。

谢晚意也挺意外的,尤其两人还抱着三床被子,上头还有不少脏污脚印,多半是那日被恶民踩踏的。

这要是在京城,哪怕她贵为雁王妃也得亲自出来迎。眼下小木屋大门紧闭,只有簪雪将两人打量了一遍,调侃,“老爷夫人怎么能踏足南区这恶心的地方。”

“当初咱们一块儿到了方岭,你们可是迫不及待把二小姐丢下就往东谷去呢。”

刘氏心里不痛快,闻言脸色更僵了,“卑贱丫头何时轮得到你在我们面前放肆!”

刘氏当主母二十多年,就算被流放,在她眼里,谢晚意也是个小娘生的贱人。

尤其她手里有伤药却不肯给瑶环用,越发恨得咬牙切齿。

簪雪嘲弄,“都是流放过来的贱民,您还想着给谁当主母呢?”

“不是奴婢说,就您这年纪···啧啧,卖给恶民都没人要。”

“住口!”刘氏想动手,被谢钧拉住,他如今满头白发,胡子拉碴,丝毫没有在京为官的儒雅风度,盯着紧闭的房门,“骂够了就出来。”

“我也不白拿你们的东西,南区比东谷冷,这三床棉被你们拿去用。”

像大方施舍似的,谢钧皱着眉,“当初确实是银子不够,进东谷每个人都要交一定的银子,还要买园子。”

“你毕竟已为人妇,还是弃妇,按道理不能再回娘家。”

“但毕竟是谢家女,我也不忍看你活活冻死,这才劝瑶环留了两床被子给你们。”

他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愧疚,反而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慷慨,浑身写满“我给你脸,你要感恩戴德。我舍弃你,也是你做得不好,怨不得别人。”

簪雪惊讶不已。

虽然知道老爷这些年根本不把二小姐当女儿,可好歹是亲生父亲,怎么、能如此冷漠卑鄙!

谢钧冷的厉害,心下越发厌恶谢晚意跟自己使脾气,不耐烦道,“把伤药送出来,瑶环等着用。我知道你气我丢下你,以后···你也跟我去东谷挤挤算了。”

这是他最后的底线,自认给足了她台阶。

“不是,老爷您还当自个是谢府当家人呢。”簪雪忍不住反问。

下一秒,小木屋的窗户从里头推开,约莫是外头太冷,谢钧和刘氏竟觉得里头好像很暖和?

还没从这错觉中回神,冷得直打战的两人见谢晚意悠然坐在窗前,气色红润,眉目清冷,漆黑的眸子跟星星似的还泛光。

她端着一碗汤羹,有条不紊一勺一勺往嘴里送,殷红的双唇沾了汤汁,鲜活而诱人。

要不是刻骨的冷意让谢钧和刘氏不得不面对现实,两人都要以为是在雁王府见着谢晚意了。

刘氏早没了从前的雍容骄傲,不到一月功夫仿佛老了十岁,此刻眼角皱纹写满惊讶,“冒、冒热气的···”

谢钧也当自己眼花了。

谢晚意舔了舔嘴唇,看着两人的目光比外头刮骨的风还冷,“让父亲和大娘子失望了,我在这儿挺好的,不打扰您二老和长姐一家团聚了。”

“再说我是雁王弃妃,哪有脸再踏进您的门槛儿。”

“而且···您那园子现在什么都没了,我要是过去还得被你们扒皮。”她睨了眼脏兮兮的棉被,一脸嫌弃,“东西也拿走,别脏了我门前的地。”

“你!”

谢钧惊得说不出话来,而刘氏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后,又是嫉妒又是不甘,“你有热汤不孝敬父母和长姐,躲在这儿一个人偷吃,你···”

谢晚意面上装得再淡定,心里也涌着一股火,在谢家十几年被冷落,过得还不如老妈子的时光清新浮现脑海。

“不是给你们送饭了吗?大娘子吃了我的米,回头来指责我?我就是喂条狗还知道摇尾巴。”

“老爷!”刘氏火冒三丈,“你听听你养出来的女儿在说什么!”

“那白饭是瑶环有本事买来的,跟你有什么关系!”

谢晚意一点都不意外,冷笑,“大娘子真是蠢。长姐要真有本事也不会被恶民围堵了。”

“她真如你说的那么厉害,用得着你们放下身段来求我?”

刘氏一噎,听她继续道,“我说错了。大娘子这架势哪是求人,分明是要活抢。”

谢钧眸光骤狠,径直道,“你有什么都拿出来!否则,别怪我与你断绝父女情谊。”

谢晚意抿唇,双瞳因生气而透亮,如同被水洗过的玉石,看得谢钧没来由心慌。

她道,“父亲与我之间有什么情谊?是我少时几次发烧快被烧死,你都没施舍我一副药的情谊,还是你明知大娘子克扣我月例,逢年过节还要责备我不曾为你们准备礼物的情谊?”

谢钧下意识张嘴,却发现无以反驳。

“你我之间没有情谊。至于父女关系···”谢晚意嘲弄勾唇,“断和不断有什么区别。从今往后,我也不求你庇护,也请你讨饭别来我门前。”

谢钧最后是被刘氏拖回去的,一进园子就呕了口血,下半身瘫了。

刘氏哭着骂了好几个时辰,可这地方不是京城,人们吃都吃不饱,哪有心思看笑话,反倒是她嚎啕许久,招来黑甲兵一鞭子。

“闭嘴!哭丧呢你!惊扰了贵人,有你好受的。”

刘氏挨了一鞭子被王妈护在怀里,咬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谢晚意得知谢钧瘫痪,心里还是隐隐刺痛了几下。

正好太极佩传信过来:看来你手段不错,你长姐这几日都没来找事。不过,她并非能吃亏的性子,这么安静,怕不是你父亲和主母要来问罪。

谢晚意垂首,什么都瞒不过他。

正好她心里也堵,便告诉对方,自己和父亲恩断义绝,他回去后便瘫了。

本以为他会劝自己放下过去,或者拿孝道压她。

没想到他说:那你要警惕,你长姐和主母多半会把不如意全算到你头上,报复你的理由又多了一条。

地窖这会儿没烧着干柴,可谢晚意竟不觉身上冷。

又过了片刻,桌上多了两个瓶子,一个上头写着避毒粉,另一个是百花解毒丸。




天色昏黑,北地寒风中的一间破败屋内。

谢晚意躺在翻身都会咯吱响半天的木床上,捂着胸口呕得天昏地暗。

除了酸水,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
流放到方岭半个月,她从先前的珠圆玉润变成了面黄肌瘦。

先前听说方岭此地崎岖疾障,却不知贫瘠至此,连碗米粥都喝不上。

谁能想到,半月前她还是京城一品王妃。

谢家获罪,谢晚意身为雁王妃本不该被连累,可官兵带走她的时候,夫君裴恒未曾出面。

姜岁禾中了毒,而裴恒认定是她干的。

谢晚意心下酸涩,眼泪夺眶而出。双手交叠轻轻放在小腹上,用最后的一点气力摸了摸平坦的肚子。

流放路上才知自己有了身孕,也不知这小东西有没有熬过这半月。

谢晚意越想越委屈,眼泪汩汩而下洇湿枕头边的手帕,又浸入她从小戴到大的黄玉龙璃太极佩中。

哭到后来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,总之迷迷糊糊闻到一股浓郁的米香,蒸腾热气熏着面颊,湿漉漉的。

她想,大概是饿出幻觉了,或者已经一尸两命在黄泉路上了,不然怎么会有米香!

香味越来越清晰诱人,谢晚意空荡荡的胃口开始绞痛,渐渐有了吞咽口水的动作。

浑浑噩噩中,感觉小腹一阵阵揪心的疼痛,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跟她求救。

她忽然有了生的意念,她要把孩子生下来,不能饿死。

不能···

谢晚意绵软无力的胳膊在床栏边颤抖着摸索,忽然把什么东西推了下去,“哗啦”一声脆响把她惊醒。

还是那间破屋子,还是冷硬的床板,她惊出一身冷汗护着小腹喘息,还没死。

果然···不!

谢晚意吸了吸鼻子,僵硬扭头,灰败的眸色忽然亮起光,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!

枕边有一碗冒热气的白饭!

被她推下床的是一碟嫩笋丝!

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这么神奇?还是神佛看她可怜···

谢晚意连滚带爬下了床,拿筷子时第一次没拿稳,第二次才勉强能把地上不太脏的笋丝都夹起来。

冒着油花的笋丝简直勾魂,她顾不上多想,先夹了一点米放进口中。

饿了半个月,不能猛然间大口吃东西,慢慢来。

宝宝,我们有救了,你要撑住,一定要撑住!

谢晚意一边吃一边哭,现在才知喜欢男人有屁用,能吃饱饭才最重要的。

尽管很小心,吃到一半还是噎着了。

听侍女说每日要去很远的地方接水,这会儿还没回来,她拧眉拍了拍胸口,可惜没有缓解,无奈之下昂首祈求,“菩萨显灵,再给、给口水···”

“啊!”

话没说完,谢晚意吓得失声惊叫。因为枕边的太极佩亮起一道黄光,一个茶壶就那么凭空出来了。

茶嘴冒着热气,碧螺春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的鼻腔,真实的···像闹鬼。

就是毒茶,谢晚意也得先拿来解渴。

*

京城,雁王府。

裴恒刚从宫宴回来,喝得有些多,管家奉上醒酒汤后,道:“王爷,侍卫来报说是王妃半月前就···”

昏黄的光晕下,裴恒乌黑深邃的眼眸勾起不耐烦,“啪”一声放下汤碗,吐着酒气道,“什么王妃!敢在本王眼皮底下用毒,就该知道有什么后果。”

裴恒以为谢晚意又让人来找自己求情,实在烦不胜烦。

“告诉侍卫,往后谢晚意的消息非死不报!”

冷冽的口吻吓得管家一哆嗦。

半个月了,只要是有关王妃的事,王爷总会大发雷霆,还放话,“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!雁王府不养心狠手辣之人!”

王妃流放已经半月,生死未卜,哎。

本想给王妃求求情的,碍于雁王这脾气,管家把话又咽回了肚里,“是。”

裴恒揉了揉眉心,“姜姑娘今日怎么样?”

管家一看她提起姜岁禾,神色口吻都柔和不少,恭敬道,“用了药歇下了。王爷可要去瞧瞧?”

裴恒摆摆手,“太晚了,明日再说吧。”

见他眼下乌青,管家指着桌上的饭菜,“您每次宫宴都吃不好,这笋丝刚炒出来,您垫垫胃。”

自王妃流放,无人再精心照顾王爷起居,寻常侍婢都怕他,送个茶水都胆战心惊,也就管家能劝他吃两口。

裴恒确实胃里不舒服,尝了一口笋丝,眉心拧得更紧,“难吃死了。”

管家欲哭无泪,“这···以往都是王妃亲自下厨,小厨房倒是知道您胃口,就是头一次炒,难免生疏,奴才让他们再炒一盘。”

谢晚意、谢晚意!

她在牢里都不安生,还能使这些手段!

平常胡闹招人烦也就罢了,可姜岁禾是他的救命恩人,边关三年,若没有姜岁禾,他早就死了,谢晚意竟敢给她下毒,到现在人还下不来床。

而谢晚意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。

裴恒冷下脸,正要发怒,酒意涌上来,他难受得厉害,“茶···”

管家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,“王妃之前配的醒酒茶已经喝完了,奴才们配了好几个方子都不对,只、只有解酒汤···”

又是谢晚意!

裴恒忍着胃里的难受劲儿,磨着牙,“滚!本王不要她的茶!”

管家拦他不住,只能出去唤人。

裴恒双手撑着桌子,看着面前冒热气的白饭和笋丝。

当即目中一片猩红,“谁说本王喜欢笋丝,都是她自作主张!”

因情绪激动,他挥袖就要拂,然而不知哪里亮起一抹白光,白饭和笋丝眨眼消失无踪。

好一会儿,裴恒才回过神,他揉了揉眼睛,又四下看了看,确定屋里没有别人。

顿了顿,揪着自己的袖子里外翻了几下。

他屏住呼吸,落在茶壶上的目光微微眯起,鬼使神差冲着它挥动衣袖,然后···茶壶也没了。

管家叫了两个侍卫进来准备搀扶裴恒,见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,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醉意,直勾勾盯着空荡荡的桌面。

“王爷?”

管家大气不敢出,小心翼翼走过去唤了一声。

裴恒回过神,指着桌子,“茶壶呢?”

管家松了口气,心说这一晚又喝了多少酒!

“王爷逗奴才呢,茶壶不是就在···呃,茶壶呢?”




裴恒知道燕临混乱,因常年寒冷,有人将毒虫毒草风干研制要命的剧毒,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是燕临大部分经济来源,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死几个微不足道的平民也不当回事。

闻渊心疼了,“王爷,避毒粉千金难求,您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。”

裴恒没什么反应,“千金难求,万金不难求。何况,什么毒要是近了本王身,你们几个就该以死谢罪了。”

闻渊不作声了。

裴恒送完解毒药还是不太放心,在屋里徘徊两圈,又把自己削铁如泥的匕首传过去,复又觉得她一个女人不懂刀剑,贴心地给了本武册。

再亲自把燕临盛产的几种剧毒以及解毒办法都写清楚。

做完这些,裴恒总算想起他的救命恩人昨儿吐了血,吩咐厨房这几日多做些补血的给兰亭阁送去。

盼儿从李妈手里接过一盘炒猪肝,鼻子都长在头顶了,“今儿怎么换菜了?”

李妈眼角一抽,“王爷吩咐给姜姑娘补补身子。”

盼儿故意拖长调子,好不得意,“呦,王爷吩咐的呀!我怎么记着有人说过,这府里能让王爷关心的只有王妃一人,我们小姐是客人,客人不能麻烦主人的。”

李妈无奈叹气,她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!

面上还要陪着笑,“姜姑娘孱弱,住在王府上万一有个什么,别人要指摘王爷的。”

“别说炒猪肝,只要能让姜姑娘尽快好起来,把老奴生炒了都不要紧。”

盼儿听出言外之意,笑容一顿,“你···”

“不得无礼。”姜岁禾在屋里都听到了,恭谨道,“多谢李妈妈教诲,是我不中用,拖累了王爷。”

李妈面上泄露了一丝嘲弄,“不敢不敢,您歇着,奴婢告退。”

盼儿气得跺脚,“姑娘,您都听见了!一个奴才也敢说您闲话!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,就是这些人说闲话害您心思郁结。”

姜岁禾摆摆手,“我不奢求什么。既然给王爷带来了麻烦,等我好些了,便去跟王爷辞别。”

盼儿蹙眉,“姑娘,您离了王府去哪里安身!况且,王爷带您回来的时候也说了···”

“今非昔比。”姜岁禾用胳膊挡住眼睛,抿了抿唇,“我的出现让王妃嫉妒做下错事,害得王爷蒙羞,已是罪过。若再让人指摘王爷什么,就更于心难安。”

两日后,裴恒从兵部回来,天色已晚。

路过市集买了些北边盛产的小红果,回府后让人给姜岁禾送去。他记得她说家乡一入秋,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小红果。

本以为能解她孤身来京的思乡之情,没想到管家回来说,“王爷,姜姑娘收拾好东西要走。”

裴恒刚拿起玉佩,闻言手负身后,“走?她去哪?”

上次问了盼儿,说她思乡,但姜岁禾的父母早就过世,她是被赤脚医生收留养大的,根本没有家。

管家心急,“您快去看看吧。”

一年前,王爷带人回来,坊间说闲话的都被从重处置,若姜姑娘真走了,王爷再落下个亏待恩人的骂名。

原本王妃那事儿就已经让王爷脸上无光,这回可不能再添乱了。

裴恒刚到兰亭阁门前就和姜岁禾撞了个正着,她穿着初见时的素衣,盈盈一拜,“给王爷请安。”

见她脸色苍白,裴恒虚扶一把,“为何要走?”

“在王府住得不习惯?”

他声音一如寻常客气疏冷,在她起身后,几不可查退后两步,与她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。一年了,姜岁禾对他的礼貌真的非常无奈。

当初在边关治伤,他都痛得说不出话了,还咬牙吩咐副将留在帐子里,从不曾和自己单独待过一刻。

姜岁禾在边关做医女,莫说士兵,就是镇子上一些有权有势的人都想占她的便宜,雁王高高在上,却给足了她尊重。

“不。王府什么都好,好得像在做梦。”

她轻轻抬眸,湿漉漉的目光对上裴恒,又慢慢垂下眼睑。

裴恒不解,“那为什么要走?”

姜岁禾似乎很为难,咬唇片刻,“岁禾无能,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,不能再待下去拖累王爷了。”

此言一出,裴恒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周,下人一个个缩起肩膀,不敢吭声。

“本王明白了。”

一盏茶后,李妈跪在裴恒面前,涨红着脸解释,“奴婢、就是看不惯盼儿把自个儿当主子。上次给您熬的红枣鸡蛋汤差点被她端走!”

裴恒懒得理会后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,一听盼儿见过红枣鸡蛋汤,神色一沉。

盼儿扑通一跪,“如今府上只有姜姑娘,奴婢误会也不是有意的。李妈妈训斥两句是正常,可是为什么指摘姜姑娘不守客人本分。”

李妈气急,嘿,这丫头片子还有理了!

眼看裴恒面露不耐烦,姜岁禾上前制止了盼儿,“李妈妈说得对,是我没管好盼儿。这点小事本不该占王爷时间。”

裴恒眉头微动,“李妈界越,出言不逊,掌嘴二十。”

然后看向姜岁禾,不动声色,“姜姑娘可以留下了吗?”

他的眼神不是哄,不是为她出气,也不是替她不平,而是一种单纯解决了麻烦的询问。

姜岁禾喉咙艰涩,一时难以回答。

裴恒见她犹豫便默认回答了,又道,“等你好了,若是在府里闷得慌,想在京城开个医馆也可以,地段随便挑。”

“若是想继续深耕医术,本王可以和程太医打个招呼,让你跟着他练练。”

姜岁禾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以前说过的话,甚至一早就为她安排好了,眼里浮起笑意,“王爷恩德,岁禾没齿难忘。”

裴恒脸色稍稍好些,“嗯。”

回到书房,闻渊伺候他更衣,“王爷今日给姜姑娘做了主又定了心,日后再没人敢议论了。”

裴恒心情不算爽利,又见整整两日,玉佩对面没有消息,眉心蹙得更紧了。

闻渊以为他烦躁内宅琐碎事,脑子一热,“从前王妃在时府里安生,下人也没这么大胆,敢在背后议论主子,不像话。”

话音一落,他身子一紧,“属下失言,王爷恕罪。”

裴恒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,以为谢晚意还关在牢里,这段时间倒是难得消停。

他累了一日,这会儿觉得胃不舒服,“熬些热粥过来。”

然而,厨房熬的粥吃着和从前不一样,裴恒搅和了两下,把勺子一丢,窝在床上歇了。




方岭小木屋里,谢晚意将常嬷嬷裹在自己的被子里,双手不停搓着她冻到发紫的身子,一边哈气一边忍着眼泪。

谢晚意母亲去得早,父亲和主母只疼嫡出长姐,是常嬷嬷一手将她带大,又随她去了雁王府,名为是主仆,胜似母女。

常嬷嬷和簪雪、清秋,还有念左念右都是非要跟着她过来才遭了罪。

方才见到念左小腿处的伤口已经蔓延一大片,整个人没有半点儿血色,谢晚意胸口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悲痛。

她本不信神,可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的太极佩。

世间若真有神明,请救救常嬷嬷。

谢晚意昨晚将点心和苹果给他们分着吃了,也不知怎么冒出个念头,心想东西既能凭空出现,那是不是也能再传送回去?

她先拜了三拜,口头表达了对菩萨的感激,然后拿起一个空盘子朝着玉佩一丢,果然黄色光晕乍现,瞬间吸走青瓷盘。同时也看清那光晕呈花束型放射状,一眼望去深不见底。

光灭后,太极环形孔下还是那个破败的木桌。

谢晚意心头一热,既能再传送回去,那菩萨一定能收到她的感激!当下咬破手指,在其中一个盘上写了两行小字。

可惜等了一整晚了,太极佩没有半点动静。

握着常嬷嬷越来越冷的手,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坠了下去。

北风呼啸,即使门窗用布料堵着也难掩刺骨的冷。

听簪雪说,方岭分东南西北四块,东谷三面环山,寒风侵袭最少,拥有唯一的水井,因而是被流放的贵族聚居地,谢晚意本该也去东谷。

南区就是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,多是被连累的家眷或奴仆,不必给边境士兵为奴。北区处于寒风中心无法生存,得罪东谷贵族和边境士兵的就会被丢到北区,只消一夜,人就能被风干。

西区多是罪不至死但穷凶极恶之人,要给边境士兵为奴,还随时可能被罗刹人掳走,生不如死。

东面是贵人,西区是恶人,南区夹在中间最好欺负。

念右气喘吁吁抱着一小杯水从东谷回来,水面结了薄薄一层霜,簪雪和谢晚意轮流放在掌心搓温,然后喂给常嬷嬷。

第一小口没喂进去,谢晚意将常嬷嬷抱在怀里托着下巴才顺利喂下去。

“还有吗?”

看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,念右欲言又止。

簪雪咬唇道,“王妃,就算咱们还有首饰买水,可每人每日只能买一次。”

“这点水怎么够?常嬷嬷···”

说到这,谢晚意想到念左的伤,瞳孔一紧,定是前两日他们为救自己不得不多次取水,才与人起了矛盾。

这一刻,浓烈的无力感席卷了谢晚意。

如果当时她和裴恒认个错,求求他···

后悔有什么用。

谢晚意吸了吸鼻子,“这半月我没出去,他们没见过我,我去买水。”

“王妃不可!”念右一想到那地方什么人都有,王妃这般模样过去了,哪能有好!当即跪在面前挡住她。

簪雪更是直接把杯子攥在身后,摇头如拨浪鼓。

谢晚意目光坚定,“给我。”

“您才有些精神不能见风!若是常嬷嬷知道您不顾惜自己,她心里会更难受。”簪雪红着眼作势也要跪。

谢晚意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,可她如今什么都没了,若连常嬷嬷也···她不能原谅自己。

忽然,外头传来嫡姐谢瑶环的声音,“半个月没见到人,八成早没气了。”

“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,尸体丢到北区。”

“不,要是还没发臭,先给西区那些疯子,能换几个钱算几个,要不是她不争气,咱们何至于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!”

谢瑶环话音刚落,木门就被一脚踹开,震得房梁落下簌簌灰尘。

凉风嗖地窜进来,这风和京城的不一样,像刮骨的刀子,一下一下割得皮肤都痛。

谢瑶环披着去年的旧狐裘,见谢晚意还站在那儿,先是一惊,再打量她面黄肌瘦的样子,嗤笑一声,“还没死呢?”

旋即咬牙切齿,“废物!要不是你蠢,我们至于被流放到这儿?最该死的就是你,你怎么还不死!”

“你死了,尸体还能换两个钱给母亲抓药看病,也不用让父亲一想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唉声叹气。”

“谢家养你这么多年,你尽点孝是应该的!”

谢摇环把所有的不痛快都撒在谢晚意身上,恨不得把她的血都榨成银子!

流放的路上给官差使了不少银子,为留在东谷,几乎掏空了他们所有带过来的盘缠。

半个月来吃不上喝不上,还要处处看人眼色,这样的日子真的度日如年。

谢晚意见她龇牙咧嘴,亦是心寒,“长姐怎么不说,要不是你痴心妄想勾引陛下得罪瑞妃,谢家怎么会一夕之间倾塌!”

谢瑶环脸色一变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“闭嘴!还当自己是雁王妃,竟教训起我来!”

谢晚意从前顾忌裴恒颜面,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,今日却毫不示弱,“是你上赶子来我面前找不痛快。”

“你,谢瑶环,从我屋里滚出去!”

怕吵着常嬷嬷,谢晚意压着胸口的不愤。

谢瑶环闻言却笑,“你的屋子?”

她神色怪异,目光阴冷,竟当真转身往外走,“妹妹向来有本事,连雁王的床都能爬,想必在这人吃人的地方也能活出个人样来。”

从屋里出来,侍女佩儿不解,“大小姐,他们每日都拿着首饰去换水,必定从雁王府带了不少稀罕货出来。”

“您当真就这么放过她?”

谢瑶环冷笑,“放过?她一个庶出的贱人做了雁王妃,在京城压了我四年。到了这儿,还跟我摆雁王妃的架子,我看她还能活几天。”

“已经过了半月,死了就罢,既没死,这破屋子也不是白住的。”

“你现在就去官爷那儿报个信儿,我看是她滚还是我滚!”

谢晚意没了住处,只需一夜就能被冻死,到时从雁王府带出来的东西不还是她的!

谢瑶环一走,常嬷嬷直挺挺的身子就开始发抖,唇色全无,好几次连呼吸都停顿了。

谢晚意心悬在嗓子眼里,红着眼,“水,水···我去找水!”

冰冷的绝望和恐惧蔓延而至,她一起身,两眼一抹黑,险些栽倒。

同一时刻,太极佩闪过刺目的黄光,巨大的热气和扑鼻的米香包围了破败的木屋。

簪雪和念右目瞪口呆盯着凭空多出来两个桶,虽然不算大,可、里头是白花花的米饭和热腾腾的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