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王晋李嘉世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藏锦前文+后续》,由网络作家“骆伽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李嘉世对外问道:“报案人在何处?相关人证可证实?”展青书领了两个人前来,亲自禀报:“这是店家,那是跑堂小二。这店不大,客房只有一个小二伺候;余者厨子杂工二人。今日大雨无人来店,杂工告了假回家去,厨子在铁匠铺修刀去,都有人证。”李卿明道:“小二,你可将所有关于这死者事,都顺序说上一遍,莫有遗漏。”那小二弓着身子,惶恐回答道:“昨日酉时,小的正在擦地,就见这位客人已进到店里。因他进来时背着光,倒把我吓一跳。这客人说,雨太大,要在我们这里歇歇脚再走,开了一间大房子。这位客人还给了一个银锭子,说没事不要打扰他,有事会吩咐。”“你继续说。”“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店内实在暗沉,我便在四处掌灯。我向上一看,这位客人的屋子却还黑着。我怕他蜡烛不够用,...
展青书领了两个人前来,亲自禀报:“这是店家,那是跑堂小二。这店不大,客房只有一个小二伺候;余者厨子杂工二人。今日大雨无人来店,杂工告了假回家去,厨子在铁匠铺修刀去,都有人证。”
李卿明道:“小二,你可将所有关于这死者事,都顺序说上一遍,莫有遗漏。”
那小二弓着身子,惶恐回答道:“昨日酉时,小的正在擦地,就见这位客人已进到店里。因他进来时背着光,倒把我吓一跳。这客人说,雨太大,要在我们这里歇歇脚再走,开了一间大房子。这位客人还给了一个银锭子,说没事不要打扰他,有事会吩咐。”
“你继续说。”
“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店内实在暗沉,我便在四处掌灯。我向上一看,这位客人的屋子却还黑着。我怕他蜡烛不够用,于是上前去问了一声。没成想,怎么敲,里面都没声。我借着这门缝去看,雷电一闪,竟看到这客人已经趴倒在地,吓得我立即叫来了老板。老板把房门一开,就发现满地是血,客人就这样死了。”
卿明问:“这期间,死者再没下楼,也无任何人上楼吗?”
小二道:“因雨太大,老板吩咐一天黑就关门。前院后院,我都亲自去锁上,应当再无人进来。”
卿明问:“这院子前后,再无通道进出?”
老板想了一阵,道:“再没有了!除非飞出去,或是从地上打洞钻出去!”
卿明看了一眼嘉世,又问小二:“你一直都在大厅待着?哪也没去?”
小二道:“老板去内间之后,这里就只有我一人,伙房客房,都归我收拾。想来,期间应当有一炷香的工夫,我在客房忙活。”
卿明又问店家:“你呢?”
老板慌道:“我在内间算账,哪里也没去!这一向税务更改,我必得寻个静僻之处好好算。您瞧我那内间的账目,一笔笔算下来也得些时辰!”
李卿明又追问道:“你们这样的地方,居然也提供新的笔墨纸砚吗?”
店家听了这话,慌张到舌头打结,急着补充道:“小店来的,都是些过路的商人、歇脚的行人,书生不常见,故而小店从不额外备笔墨等物。这客人上楼之后,看了一眼没有笔墨,又给我一些钱,叫我去买。我见雨大,不肯出门,就把账房才买的笔墨砚台送上去。因不知他写什么字,我又问他纸要买什么样的。他似是不满意,后来又说无纸也可,就把门关上了。您瞧,这买笔墨的钱还在这里!这事,先来的那位官爷都问过,都记过!”
一粒银,大约有个一二两,也不算少。
那小二见小小店面里全是这些满身黑斗篷之人,早已吓得语无伦次,听见老板叫他,急忙跟上:“老板确实是送上去才回的内间。他那笔墨也都是新的。我可以作证!客人死了,我们立即就报了官,我跑着去,一刻也没有停下来。后来县衙就来人了。”
李嘉世道:“这里应属通县管辖,怎么刑部的人来得这样快。”
展青书上前禀报道:“王晋本是通县人,县丞是他本乡本族本家。今日可巧县丞在堂,带人来一看是王晋,立即就上报刑部。”
李嘉世点点头,道:“怪道刑部来得如此快。”
说到这里,嘉世仿佛心中已有个大概,这才将手中的记录展开,迅速扫过一眼,对卿明道:“论勘验之术,刑部比咱们更专业。相关的证词,也与我们所审无出入。展侍郎亲自督办,谨慎严密,没有疏漏,和咱们判断是一致的。现在,我们要尽快推敲出凶手的特征。”
卿明道:“大哥,我有几个问题。”
李嘉世示意高瞻将嫌疑二人带下楼去,对卿明道:“你讲来。”
卿明沉吟:“王晋是三品大员,钦差大臣,来去西北,一路都有卫队护送,所到之处,前有报备,后有记录。他肩扛大任,回京后第一时间应该是面见陛下,而非车马停在金都城外,一身布衣混入故里市井。”
李嘉世点头道:“我也想到了。势必是有个极重要的事情,让他擅自更改了入京的行程。”
李卿明接着道:“这么大的雨,他浑身干净,并未湿透。这只能证明,他是坐车来的,多半是赁车,且此客栈就是最终目的地。那么我推测,他不是临时避雨,而是前来赴约的。”
李卿明又指着桌子上还未润开的毛笔:“他进门第一件事,是看有无笔墨,自然他们约定好的事情,是批阅一件什么东西。”
李嘉世点头:“什么东西非要在这偏远的荒郊客栈中批阅?”
李卿明道:“我想,东西是什么暂时倒不是很重要。重要的是,他们会面的事情并不想让别人知道。或许,在京中认识他们的人太多了。”
李嘉世接着说:“又或许,这地方是那凶手最熟悉之所在。且这里来往人流杂乱,也方便他遁逃。”
李卿明又道:“凶手一刀就精准命中王晋的命脉,这说明,凶手会用刀甚至擅用刀。按刀口的形状来看,凶手比王晋矮大约三寸。但凶手显然也并不是专业杀手,这一刀下去,他便仓促逃出,竟忘了验证王晋是否已死。这给王晋留下了时间,写下了遗言。”
李嘉世总结了一句:“凶手认识王晋,常居通县,个子不高会用刀。”
李卿明又补上一句:“识字,甚至有和王晋共同批阅文字的身份和见识。”
李嘉世跟着问:“王晋弥留之际,既然有时间,为何不留下凶手的名字,却写上那两个字。为何不将遗言写在地上,那里明明更方便。他扒开衣服,用指甲刻在胸前有什么意义?”
李卿明沉思一阵,道:“通县的公差进门后,一眼就在血泊中认出了王晋,没有再动过现场。故此展青书进来时,王晋没有任何被移动的痕迹。也许王晋认为,写在地上有可能会被擦除,而刻在皮肤上,才会引起更大重视。”
李嘉世道:“他为什么觉得凶手会回来擦地?”
李卿明道:“他暂存的意识不会让他去做选择。我想,他笃定凶手一定会回来。”
李嘉世道:“凶手杀人在酉时二刻至三刻之间。小二发现命案是在戌初掌灯时。戌时一刻,通县就已经来了两名衙役及一名县丞。戌末,刑部到场。你的意思是......他笃定来人是......通县的公差!”
李嘉世猛地一震:“那县丞有问题!高瞻,速派两个人前去,将县丞拿下。”
妇人放眼打量了一番这里的环境:窝棚堆叠,屎尿满街,腥臭不已,蚊虫四起,实在难以下脚。周遭又有许多蓬头垢面之人,盯着她窃窃私语。
妇人露出怀中的镯子,对阿珩道:“你母亲必然认得我。我专是替她来解困的。你带我去找她可好?”
阿珩见那镯子,确是母亲的无疑,方才放下五分戒心。正巧楼氏出门来找阿珩,与那妇人对上了眼睛。
见了那妇人,楼氏面上先露出些尴尬之色。
妇人来至家中,左右看了看居住环境,对楼氏道:“夫人简朴至此,却从来不求家中帮助,果真刚强。这么多年,夫人隐匿此处,着实受了大委屈!若非夫人主动当掉了这镯子,恐怕家下还寻不到夫人的踪迹呢。”说着就拿帕子压一压眼角,表示对楼氏的关怀和同情。
楼氏默默无语。
那妇人又道:“将军得了镯子的消息,亲自追查蛛丝马迹,方才定下夫人行踪。今日我来,不是凑巧,是将军有令,带夫人离开这苦寒之地。”
楼氏低头,声音微弱:“当初是我自行断了与云家的情分...”
黄妈妈紧接着劝:“夫人如此聪慧,早该知道瓜皮街是将军府的铺面。若夫人没有回府的心,何必又多此一举呢?——哎,其实说到底,夫人有心,将军有情,天大的难过,只要二人一见面,没有什么说不开的!”
楼氏低声道:“黄妈妈,我当初...我走得坚决...今日回去,心中着实有愧。”
黄妈妈牵着楼氏的手,软语劝慰:“当年,大小姐初掌家事,三夫人又是那个尖酸性格,才使夫人赌气离家。如今,大小姐已宽于往事,三夫人也抱憾离世。夫人大度,又怎能被往事困扰。数年来,将军一刻也未曾放弃寻找夫人,其情义比从前未曾减少半分。难道夫人竟为当年一时赌气,放弃与将军之间的情分吗?”
说来说去,总是一个“情”字。楼氏别着脸望向别处,似乎在考量什么。
黄妈妈又补充说明:“夫人,来时将军再三嘱咐我,绝不可以逼迫您,或走或留,全凭您的意愿。将军说,他知道您的难处,所以另寻了一处清净的住所,叫你母子三人好度日月,绝不与将军府有半点联系。这样,您可愿意回去吗?”
楼氏脸上坚决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些。
黄妈妈趁势又道:“夫人在外十年,孤身一人将两个孩子带大,实在伟大。可自念公子的病,打小儿就难缠。尤记得他幼儿时,是青莲太医亲自为他配制神药,才使他发病时不至痛厥。那药方如此繁杂,药品又十分金贵,夫人再有天大的本事,当前这个情况,怕不能那样宽裕。夫人不为自己想,也该替自念公子想一想。”
原来这一对苦命的孩子,男孩阿珏名唤云自念,女孩阿珩叫云自在。
说白了,楼氏本就是经济窘迫,不得不求助于将军府。既然云三丰考虑得这样周全,又这样体贴,她借这个台阶顺坡也就下了。
楼氏母子三个,也无甚行李,背着一个包袱,就住到了城中马蹄巷去。
这马蹄巷是将军府后街新改的一条民巷,环绕一条盘山路,状似马蹄。马蹄巷中民众不多,且因山在其中,故而院落相隔较远,十分安谧。
楼氏本也满意这地方,只是两个孩子却闹腾起来。
自念虽沉疴在身,可不愿吃嗟来之食,不白受他人施恩。要是楼氏说不出个被接济的原因来,他宁愿一死也不住在这里。
阿珩更荒唐,住进来第一日就不见了踪影。她与师傅有约定,每日都要去练功。如今住在城中,她不晓得城门关闭有定时,山上贪练了几个时辰,下山来时,城门已经关闭。
楼氏心焦,不得已只好求将军派人找寻,二人见面,顾不得说那多年相思之苦,只得先找孩子。
云三丰闻言,四处撒人去找。闹腾了一晚上,到底还是守城门的老友送了来:“晚间城门紧闭,这丫头不知怎么想的,居然要爬上城墙。戍守兵将活捉了她,若不是我打探消息去得快,只怕要被动刑。”
闹了一夜,母子三人各怀心事,都不曾睡着。尤其自念,苦苦熬着母亲说出真心实话,逼着自己又吐口鲜血出来。
楼氏不得已,只得道出实情来。
她说,自己曾是福安将军的侧室夫人。原是说孩子落地后就扶正,只是三夫人嫉妒挑唆,大小姐掌家势大,所以生活总是不如意。楼氏性子刚烈,灰心丧气,就趁乱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出去。如今,自念身患重病,而楼氏无力养护,只得回将军府来,以求庇护。
楼氏道:“你们切不可怪将军府中任何人。我趁乱跑出来时,将军远赴前线,并不知情。大小姐也并非心狠,只是初掌家事,乱中未能劝阻我。如今,我也不愿回那深宅大院去。我们三个,就在此处好好过日子。”
自念听闻,直问道:“我们难道竟是将军的孩子?”
楼氏擦了眼泪,望着烛火,良久才回复道:“是的,你们是将军府的孩子。”
阿珩有些不满:“说到底,那不是个好地方。她们既然欺负阿娘,我不会叫他们好过去。我定要替阿娘出了当初那份气。”
楼氏盯着阿珩,正色道:“我最怕你闹。我不愿再重提那些旧事,也不愿与将军府有任何瓜葛。你们虽是将军府的孩子,可我已发誓不会回去。我的话说在前头——若你们与将军府有半分私自的联系,就是不认我这个亲娘了!”
阿珩撇嘴道:“哼。阿娘要是当初有这个气魄,哪里还用四处躲藏,早在将军府分半边天也!”
楼氏戳着她的脑门儿,道:“尤其是你。”
阿珩兄妹听了这些话,倒也再没闹事。只是阿珩依旧每日都要出去卖炊饼,她说不受将军府的接济,卖炊饼是与师傅之间的约定,不得亵渎。楼氏无法,只得答应,只是要她承诺无论走多远去,总在城门关闭前回家来。
阿珩快活回应,自此也就和平无事不题。
明和十九年四月深夜,暴雨已将金都涮洗了十余天。
金都大明宫上的陈年白石砖块被泡成黑灰色,在电闪雷鸣下反射着复杂的微光。玄晖殿内烛火几夜不息,皇帝在等西北的消息。
宫门鼓声阵阵,几个红领太监以为是捷报到了,不等来报就急匆匆从监事处奔下台阶亲自去迎。
只可惜呈上来的不是从西北来的好消息,只有刑部送来的一份命案奏章。
刑部侍郎展青书衣袍尽湿,脸上全是雨水也顾不得擦,垂着眼睛毕恭毕敬汇报:“王公公,死者是陛下亲命巡察陇右道的钦差大臣王晋。他今日被发现死在了金都城外的云朋客栈中。臣等不敢擅自行动,特来请陛下的旨意。”
暴雨如天漏,大太监王云生后边一个红领太监烦躁不已,愤恨叫道:“陛下如今不看这个!”
一年派往陇右道的刺史那么多,哪个不是陛下点头的。死一个四品官员也不值得夜敲宫门,尤其是这样的时刻。
另一个太监也叫道:“刑部处理命案,自然有章程可循,又何必非要大半夜来求旨意!待恢复早朝,你再请旨吧!”
展青书追着道:“王公公!请您再细看一看。刑部大致已勘验结束,命案不难破。但王大人死前在胸前刻下一个“西”字与半个“竹”字。臣等唯恐与西林王有关,不敢耽误,这才星夜来求旨意。”
西林王李符的名字,近期频繁出现在陛下周围,但他的人,却切实消失了很久,生死不知。
这两个字的分量不轻。
王云生将奏章藏在袖内,道:“你且回去,若有消息,咱自会通知你。”说毕,仍吩咐关上宫门,疾步往玄晖殿中来。
明和皇帝嫌闷热,赤脚坐在玄晖殿的小阶上翻奏章。两个小宫女左右伺候摇着轮扇,额角边全是汗水,也腾不出手来擦一擦。
王云生向里头探了一探,为的是确定皇帝的状态。小太监急忙替他扒下湿漉漉的衣服,换上半旧的棉袍。王云生换了软鞋,又亲自端上一盆温水来,跪奏道:“陛下,深夜湿气太重,风吹太多容易头疼。让奴才为您擦擦汗吧。”
见皇帝不回答,王云生拧干了毛巾,替明和帝擦拭腿脚,不声不响示意两个宫女退下。
明和皇帝嗓子里吭了一声,问道:“我算着,捷报早应该在两天前就到了,怎么还没来吗?”
王云生道:“不仅是金都,开封夔州、江夏两广,全国都没有不下雨的地方,想来应该是大雨连绵,路上耽搁了。”他殷勤洗着巾子,又劝道,“陛下这么熬着,怕熬坏了身体。不如奴才伺候着洗个热水澡,明个醒来,或许雨也停了,捷报也到了。”
明和皇帝苦哼一声,道:“哪里睡得着!”又问,“适才是谁,什么要紧事值得夜敲宫门?”
王云生不敢欺瞒,将一封奏章呈上,道:“刑部遣人来送的,命案一桩。”
明和皇帝接过奏章:“什么命案闹这么大动静。”待看完奏章,他忽地站起身来,问道:“刑部的人呢?”
王云生仍是跪着:“我叫他们回去等候旨意。金甲卫已去接手了云朋客栈。”
明和皇帝点了点头,陀螺似的转了一两圈,道:“依你说,派谁去查这个事妥帖?”
王云生道:“奴才只管伺候陛下,也不了解外面的人和事。只是奴才觉着,家里的事还是家里人处理比较好。”
“家里人?”明和帝抠着下巴上一个火痂子,道:“你说老大还是老三?”
王云生道:“大皇子师从凤翎大学士张秋梧,孝悌忠贞,样样都得陛下的满意。这张秋梧又本是刑名出身,大皇子颇得其传,在刑部办的几件案子很好,陛下亲自夸奖过。三皇子谨慎而机敏,从小和大皇子形影不离,学的、用的、听的、看的都一样儿。一对儿兄弟,都和陛下一样聪慧过人,奴才也不知说哪个好。”
明和帝微微一笑,心中一杆秤就上了秤砣:“王云生,你这老家伙!好啦,伺候沐浴吧。”
丑时三刻,电闪雷鸣,暴雨丝毫没有停的趋势,但昭王府的马车却已迎着风雨到达云朋客栈。
暗夜里,皇长子昭亲王李嘉世的斗篷下,炯炯眼神给这阴霾天气带来了一丝光明。
金甲卫少尉高瞻上前汇报:“禀王爷,客栈已被重重包围。刑部关押看守的相关人等都关在厨房间。案发房间内一切未曾移动,专等王爷前来勘察。”金甲卫便衣装扮,隐匿在客栈各处,若非仔细寻找,难以一眼就捕捉他们的身影。
昭亲王身后,一个略矮的少年开口问道:“你们可曾进屋去过吗?”一面说,一面将斗篷拿下,高瞻这才认出,这是皇三子李卿明,急忙道:“我疏忽了,竟没认出三爷。三爷恕罪。”
李卿明摆了摆手,道:“我只是注意到客栈太小,刑部已经来过一拨人。现在你们的人数量不少,蛛丝马迹总会在人来人往间被损坏。”
高瞻道:“来的金甲卫,只有我进去看过一眼,为的是确保屋中无隐患。其他人都只是防守在四处,不曾四处走动。金甲卫知道规矩。”
展青书急忙捧上刑部勘验的初步记录。
李嘉世只是顺手接过拿在手上扫了一眼,并没有细看。这位前刑部尚书的亲传大弟子,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,并不想依靠刑部的判断。
李嘉世站在客房外,向内仔细观察了一圈,只见屋内设施十分简陋,一眼即可看尽。王晋是在书桌前方遭人一刀封喉,发现时尸体就跪卧在地,且并未有移动的痕迹。现在他的尸体放置在一旁担架上,一身血浸布衣也已被脱下,一方手巾盖着他胸前刻画的两个字。
嘉世启声道:“屋内竟是如此干净。”
皇三子李卿明进去转了一圈,回来汇报:“门栓没有被破坏,门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。窗户完好无损,且因下雨所以紧锁,凶手是叫开房门才能进来。王晋死前没有搏斗的迹象,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书桌前受害。那么凶手至少是跟着王晋走到了屋内,极可能是他认识的人。死者衣物虽然被血浸染,可上下衣物都是干的,并未受到风雨影响。鉴于屋子里没有伞,可推断他是乘车来的才对。”
屋子里能一眼可以捕捉到的信息不多,嘉世也已经了然。对卿明的话,他表示认同。
嘉世又在书桌上看去——毛笔才润开,砚台上的墨也还没十分磨好,显然,他准备要写什么东西,但终究他没写成。
至于这个疑点,需要证人来解答。
卿明在各部学习的时间都有限,因此他比较喜欢先记住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。
例如在王晋这个案子中,“明和五年”就是一个关键点——那是他出生之年,所以他可以很快检索出这一年相关的人或事。至于其他的,他相对比较模糊。
每年弹劾孟远川的奏章数不胜数,明和五年王晋那一本比较特殊,他是用血写的,所以卿明才对他这样熟悉。
现在,他要来赌一赌王晋的心病——武举出身,又是京官,这样的条件,他必不可能没有子嗣。展青书已明确提出他是一人独活,那么他的儿子大可能就是他的心病。王昌的履历中没有与孟远川有交集,他的儿子未必没有。
果然,听到儿子的事,王昌一愣。
李卿明更加笃定。他脑中迅速链接着自己看过的档案,把当年的事情串在一起,又缓缓诈他:“明和五年,你弹劾孟远川四大罪状,分别是屠城无情、用兵无义、拥兵不忠、贪墨不法。条条罪状,字字血书,却因证据不足而被驳回。而就在当年,兵部来报秦远川麾下的一支队伍离奇失踪,那其中应该就有你的儿子吧?”
王昌双眼通红,默不作声。
李卿明又来刺他的心,故意将王晋说得十分伟大:“你悲痛欲绝,无处申诉。王晋见你老来丧子,辞官后又潦倒不堪,故而十分接济,后又荐你做了通县的县丞。你与王大人,有同族之亲,又有同窗之谊。他在你落难之时救你于危困,又在你不得志之时复你仕途。这样的人,该是你的恩人,你与他是什么样的仇怨,竟这样无情。”
王昌听罢,以手拍膝,仰天苦笑几声,笑得太过,竟将自己呛到。他来不及理顺气也要反驳:“也罢,我也五十了,活不多长时间。这个罪认不认,没多大区别。你既问起,我便告诉你,免得王晋那老家伙被你们捧得这么高,倒还成全了他的英名。”
展青书正要着墨来写,李卿明向他摇摇头,压下了他的笔墨:“暂歇。”
王昌道:“昭王、三爷,你们两个小儿太年轻,过去有些事不清楚。三爷你过目不忘,对记载在册的事情条条可陈,但你未必能保证你说的就是事实。”
李卿明瞧着他,脸上毫无波澜,他是一个不带感情的倾听者,不可能与王昌共情。王昌的眼神穿透了李卿明,好似回到了他的青年时代。
“天丰十三年,陛下立皇长子李策为皇太子,并授他监国之权。可六个月后,皇太子策就暴毙而亡。没过几天,老皇上去世,京城很快易主,咱们当今这位陛下继位。”
“皇长子李策与皇次子李符都是贵妃范氏所出,为先皇最喜。李筹虽是中宫嫡子,可性格沉闷,先皇从不看重。到他继位时,他不过是个光头皇子。要说李策死了,那也应该是李符继位,怎么能轮到李筹?”
“大胆!”李嘉世呵斥道,“小小臣子,竟敢妄自揣度宫中事,损伤陛下清誉!”
王昌呵呵笑道:“我是没有家的人了,死一次和死一万次有什么区别。你可以现在就把我砍了去,那你一辈子不能知道王晋和他背后的故事了。”
李卿明打断道:“就算皇室秘闻被你知晓,这些事也与你无关。”
王昌道:“宫中先死皇太子,又薨了老皇上,那时李符还奉命驻守开州。听闻噩耗,心焦之下,孝顺的李符未能先筹谋策划,就匆匆带着我等心腹几人奔向皇城。刚进城门,就被孟家的人拦住,关在天牢吃了几天的牢饭。孟家势大,孟远川在西北功勋卓著,孟家的女儿又是李筹的新皇后。他们里应外合,把持皇城,完全不将李符放在眼里。”
“李符频繁表明身份,但天牢中人不闻不问,且以冒充皇嗣为由,将贵为皇子的李符打了一顿——何其讽刺!正当我们觉得命将丧于此时,外面传来李筹登基的消息。出狱后,李筹还假惺惺将孟家的人治了罪,以弥补李符被捕之冤。几个小子,挨了几棍子发配到边疆去,那也算惩罚?”
“后来,李筹收了李符的兵权,将他踢到了西北,封了一个空壳子西林王。马蔺军就在那时候被打散收编,大部分,都被充到陇右道去,做了孟远川的敢死队。我的儿子也在其中,那时候他不过才十六岁。”
“去了三年,我只收到三封家书,信中也无其他,不过就是报个平安。那时候,我用尽人脉,想将儿子调回来。他娘死得早,我一个老汉孤苦无依,实在经不得任何波折。可惜他们给出的答复很明确,若说其他人,倒也还罢了,马蔺军不行。”
“没过多久,也就是明和五年秋。西北传来消息,我儿所在的那支军队被孟远川下令出征,但在半道上却因遇到黑沙暴而失踪,大可能已经丧于沙丘之中。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成员都原属马蔺军——这哪里是失踪,就是被他害了!”
“我求兵部复审,兵部却认为此事并无蹊跷,他们的人都没去西北看一看,马上就盖棺定论。我只得写了血书要告御状。我跪在大明宫前参他的血书,陛下连看都没看到。内史台原样打回来,扔在雪地上红彤彤一片。我四处碰壁无门,还被逼迫辞官,若非为我儿申愿的一口气在,恐怕我也随他去了!”
“日子一天天过去,他们连尸骨都没有找回来——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去找。我被罢了官,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去求同族的王晋帮忙。可王晋只劝我斯人已去,不要固执。大约是见我可怜,他叫我在他家做了教习。在他家日子长了,我发现,王晋与孟远川的关系,比我想象中还要密切。”
“好几次,孟远川那边的参军回京来,都必与王晋密室内交谈。从我探听之下,秦远川养着一支叫做‘九思营’的私兵。这只队伍不被兵部吏部所知,只听他一人管辖派遣。且这支军队,向来不在南楚土地上作战,反而是游离在月离或者北齐。”
“你知道他在做什么?他在以公费养私兵,寻找月离的宝藏啊!”
黑虎峡内,阿珩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。秋老虎流火一样的太阳晒焦她的身躯,此刻她宛如一条黑皮山猫。
终于,哥哥精心编织的兔网网住了一只野兔,阿珩迅速跳起去收回猎物。
兔子扯起来还没有阿珩的手臂长短,这丁点小东西的生动眼睛,让阿珩动了恻隐之心:“算你今天好运气遇见了我,快回家去找你阿妈吧。”
说毕,两手一撒,放走了兔子。
天已见晚,太阳斜辉照耀云彩,如火如锦。今日阿珩毫无收获,只能先回家。空着两手,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她倒行着和自己的小影子说话。
太阳一落,秋风就起,寒气逼人。秋日的天气,冷热交替就在刹那,真叫人琢磨不透。
一阵凉风从墙壁的漏洞中吹进来,吹得哥哥阿珏直打颤。阿珏的身子自小就不好,自打阿珩记事以来,阿珏就卧病在床,极少外出。尤其季节交接更是气喘如沸,几次差点背过气去。
阿珩从外面寻了些干草,糊了些泥巴,跳到梁上修整墙壁上的裂缝。母亲楼氏从篮子里摸出几个地豆,放在火盆上烘烤。这一阵烟熏又把阿珏呛个不停。
地豆子熟了,阿珩跳下来,先给哥哥剥开一个,自己吃那焦黑的皮。楼氏坐在门口,借着傍晚还没有黑的光亮,用拙劣的手法缝制一件兔皮的马甲。
楼氏把家安顿在黑虎峡这人间地窟中,过着这有一日无一日凄惨的生活。近来齐楚两地不太平,她再无能力供养儿子的药,她需要帮助。
这日清晨,阿珩又早早出门去。这几日在附近都没能逮到野味,今日势必要换个地方。
阿珩听闻远处有个龙泉山。那山上山下全是坟墓,远看阴森无比,好似一个黑色的结界立在那里。人们常说那山上白日有野兽伤人,晚间恶鬼作祟,不是什么好地方。阿珩不信这些,她非要上山去。
行至山脚下,正遇一群人发丧。一枚纸钱伴着呜呜咽咽的乐声随风吹来,阿珩顺手就捉住。路边一个老瘸子背着竹筐,摇摇摆摆上前来好心提醒:“晦气的东西拿在手里做甚,还不快弃了去!”
阿珩不在意:“一张纸,分什么晦气福气。”
老瘸子道:“你抢了逝者的钱,不怕他晚上变了鬼来找你!”
阿珩道:“人死就死,哪有什么鬼。若来,我倒要问问他阴间地曹长什么样子。”
老瘸子似是讥笑:“你这娃儿,十分不懂事。可知不敬神明,会有大罪过。”
阿珩歪着脖子,面无表情:“你敬天,他敬地,我敬我自己。我的神就是我自个。”她语气平平,却带着几分认真,好似并不为争个口齿高低,只是说明自己的态度。
老瘸子见阿珩不听,讪笑一下,背着箩筐兀自往山上走去。
那箩筐比瘸子还高,压住了他的头。眼看山路这样长,阿珩发了善心,走上前去替他扶着箩筐,道:“你这老爷子,腿儿瘸成这样,却还上山去。住在山下得了!”
老瘸子不高兴:“你这娃缺教养,怎能直接说取笑我瘸。”
阿珩道:“谁有闲心取笑你。你若背不动,我替你背着吧。”
老瘸子笑道:“你个垂髫小儿嘴大!我这竹筐比你还大许多,你怎能背得动?”
阿珩道:“我再小,总比你壮实些。两条腿,也总比你一条腿好使。”
老瘸子见她又呆又实在,有意耍一下她:“小家伙,你可知我这一条腿,可比你四条腿好用哩!”
阿珩心想,你这老儿,走一步歇三步,尽说大话,因而直言:“我才不信!”
老瘸子也是顽童心态,比着这高山,激阿珩:“小童儿,你可愿意与我赌一赌?——咱们以山顶老庙下的观云亭为终点。我说,我必定比你先到,你信不信?”
阿珩仗着自己身轻年纪小,又看他筐子里许多的炊饼,便欺负老人家:“好!我就和你赌。只是要赌十个炊饼,不知你给不给?”
老瘸子笑哈哈道:“有的是有的是!我的赌约我却还没有想好,等咱们在观云亭相见,我再告诉你吧!”
二人说定,阿珩就如猴一般,窜上了山道。回头看时,那老瘸子却还搭着手张望她哩!
三四炷香的功夫过去,阿珩虽然气喘吁吁,脚下却不肯停,抬眼一看,观云亭就在眼前。只是待她走到观云亭,却见那老瘸子端着个酒葫芦,气不喘脸不红,正靠着柱子喝酒。
阿珩揉了揉眼睛,看清那确实是瘸子后,惊得下巴都收不回去。好一会,却才反应过来,上前去问:“老爷子,你可是神仙,登着云上来的吗?”
老神仙哈哈一笑:“现在你相信有神仙啦?哈哈,登云两个字倒是好听。”
阿珩认输:“你说吧,要赌什么?”
老神仙微微呡了一口酒,道:“那你就连着十天都来给我打酒喝?可行?”
阿珩点头:“我认输,自然做到。只是我并没有钱给你买酒。”
老瘸子站起身来,从竹筐中翻出数十个炊饼来装在布袋子中,又拿一些钱来,笑眯眯道:“每日清晨卯时二刻,我必在此处等你。你把酒来送我,换我十个炊饼。此事十日为约,你可认?”
“认。”阿珩的肚子咕咕叫,她心急母兄也还没有吃饭,那盯着炊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。
老瘸子将布袋子递给阿珩,又道:“我还要和你有约——你不能告知别人咱们之间的事情,连家人也不行。否则,我便白交你这小友。你可愿意信守承诺?”
阿珩点头道:“你放心!”
白面炊饼拿回家,阿珩只说替山上的老和尚背东西赚来的,约定背十日。楼氏倒也并未放在心上。
次日,阿珩果真早早起床,奔到早酒铺去,打了酒,背着葫芦,吭哧吭哧上山去。
山路难行,阿珩若要卯时二刻到观云亭,寅时二刻就得起床,三刻就要打到酒,否则必然不能准时到。阿珩不愿迟到,那样显得自己局促惫懒,因而爬得十分快。
老瘸子仿佛有天眼似的,无论阿珩什么时候到,他都能提前待在观云亭等她。老少二人相见后,就着炊饼,以山色晨曦为菜,糊弄早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