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顺着屋檐爬上天空。
我拿出被汤汁黏在一起的古书，蘸着山泉水一点点擦拭。
稍有用力不均，便可能擦破纸张。
师妹抱着盆茉莉花从前院跑来，带来一阵清香。
路过时，她停下脚步，凑近打量着。
“这本书年份太久，用清水很容易损伤。”
“师兄，我曾跟师母学过修复古籍的技巧，要不我试试。”
我突然抬头，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。
我下意识伸手，拉住了她。
“真能复原？”
楚潇潇点点头，又叹出一口气。
“只是修复需要青连山上的断肠草。”
喜悦被冲淡了几分。
断肠草生长条件苛刻又极难寻找。
但这本古书是母亲的传家之物，就算再难我也要一试。
出发时，潇潇突然叫住我。
掂了掂书包，扬眉道：“师兄太久没上山，山上变化太大，我跟你一起吧。”
我刚想拒绝，潇潇直接拉上我出发。
山路难走，即使再警惕，也不能察觉所有危险。
越进入腹地，温度越冷，空气潮湿。
突然，草丛一动。
我迅速拉住潇潇，看向一处。
一条花斑大蛇正隐蔽在草丛中，吐着信子。
我护着潇潇向后退去。
却在即将触到岩壁时，身后突然窜出另一条蛇，大口直奔潇潇脚腕。
我飞踢一脚。
蛇突然一转方向，径直咬了一口我的小腿，飞速退去。
潇潇赶紧掏出草药包敷在我的伤口处。
我闻着药香，无奈叹气。
“师父教训你，你还不听。这药少了一味，药效少了一半。”
手机没了信号，现在求援也来不及了。
“你现在赶下山找人，如果足够幸运兴许还能救我一命。”
潇潇愧疚地抹眼泪。
“都是我不好，落了驱蛇药，还配错了药。”
下一秒，她又斗志满满。
“师兄挺住，天无绝人之路，我现在就去找药。”
她将我拉进一个隐蔽的山洞，布置隐蔽后跑了出去。
阳光渗过枯枝打在我的脸上，斑斑点点。
无力感充斥全身，我忍不住昏昏欲睡。
许久后，枯枝传来响动声。
青连山没被开发，山上多有猛兽。
我抓起木棍，警惕地盯着。
一双手扒拉开枯枝。
楚潇潇满身污泥，衣袖被刮烂，擦出长短不一的血痕。
我心头猛地一颤，泪水在眼中打转。
楚潇潇抬起头，看见我尚存意志，终于松了口气。
举起手中的两种草药。
“我都找到了！”
时光飞逝，三年过去。
师父将毕生的医书都传授给了我。
楚市人人皆知悬壶门又出了位名医。
每日前来求药的人络绎不绝。
又是一年，师父见我并未辱没他的名声，终于了却心愿，驾鹤西去。
我出诊时，遇到了两位闲聊的病人。
“京市女强人宋知雨重金求医的事你们听说了吗？我看这楠竹大夫医术了得，或许能行。”
“我可听说那病不干净，是她出轨染上的。”
“我已经联系上了，事成之后还有赏金呢。”
我笔下一顿，心中升起不安。
关门之后，我找来潇潇。
“我要出去四处义诊一段时间，你守住悬壶堂。”
下一秒，潇潇已经扛起了行李箱。
“师兄，一起。”
宋知雨收到我的回复时，心中的忧虑彻底消除。
她就知道，我爱她胜过爱自己，不会因为一本书真的跟她计较。
宋知雨看向一旁的蒋辰安，皱了皱眉。
“辰安，你先出去吧。”
蒋辰安有些惊讶，这些天宋知雨对他的偏心和维护他都看在眼里。
他分明感受到了今天宋知雨心情不错。
宋知雨眉头拧成川，没了耐心。
“你先出去，今天是我和南星的结婚纪念日。你在这算怎么回事。”
“你不小心毁了南星的书，我没跟你计较。”
“别得寸进尺。”
蒋辰安不甘地出去。
宋知雨将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，不断抚摸着她精心挑选的钻石胸针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宋知雨不断望向病房门口。
可门外安安静静，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。
宋知雨不断安慰自己，一定是路上耽搁时间了。
她看向没有下文的消息。
焦急慢慢覆盖她的心。
她等不住了。
宋知雨猛地站起，眼前一黑。
她心跳如擂鼓，不安将她笼罩。
她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，跑向我的科室。
随便抓住人就问，“沈南星呢，他在哪？”
护士不明所以地盯着她。
“沈大夫早就辞职了啊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闻言，宋知雨心猛地一揪。
她发现，有什么东西似乎悄悄脱离了她的掌控。
宋知雨立刻赶回了家。
站在门口时，她喘着粗气，迟迟不敢开门。
似乎只要她一直不开，就能永远骗自己我还在家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宋知雨搭上门把手。
“啪嗒”一声，门开了。
空无一人。
宋知雨撑不住，摔倒在地。
她不断看着门牌号，确认没有走错。
可屋内的陈列如此陌生，她找不到熟悉的气息。
这时，宋知雨瞥见桌上的礼盒。
心下一喜。
“南星果然在跟我开玩笑。”
她蹒跚走到盒子边，迫不及待打开。
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她极度讨厌这个结婚礼物。
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。
一份蒋辰安的脏病报告，呈阳性。
那一刻，宋知雨的耳边雷鸣炸响，足以淹没她的恐惧和痛苦席卷而来。
嘶吼出声，“不！”
“原来南星都知道。”
“这不是我签的，我不可能同意离婚，这是假的！”
就在她准备撕碎时，蒋辰安赶来了。
他一眼便看到了离婚协议，高兴地差点笑出声。
“姐姐别伤心，沈南星不知好歹竟然抛弃姐姐，我绝不会这样做，我愿意陪姐姐度过一生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宋知雨直接将他扇倒，又踹了几脚。
保镖赶来，绑住蒋辰安。
宋知雨一把揪起蒋辰安的脑袋，怼上报告。
“你想害我。”
蒋辰安疯狂摇头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，不可能！”
“姐，我没想害你，我已经痊愈了，我没有传染性了，你别不要我。”
巴掌和拳脚雨点似地落在蒋辰安身上。
突然，宋知雨瞪大双眼。
蒋辰安的背上除了梅花纹身，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粉色丘疹。
宋知雨心底惊恐，差点没站稳。
“你骗我！”
她搬来镜子，怼在蒋辰安面前。
蒋辰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红点，哆嗦摇头。
宋知雨立刻将人带去医院抽血。
结果很快出来，蒋辰安术后抵抗力降低，复发了。
宋知雨脸色煞白，术后他们曾有一次没忍住……
直到见到属于她的报告也是阳性时，悬着的心终于死了。
她怎么能染上这种病！
她将怒气都发泄在了蒋辰安身上。
“都是你害得，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找南星。”
蒋辰安被打得鼻青脸肿，憎恶地大笑。
“你以为没有病，沈南星就会重新原谅你？”
“别做梦了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。”
宋知雨怒不可遏，“你做了什么！”
蒋辰安抵死不回答。
宋知雨迅速找人破解了蒋辰安的手机。
看着被撤回的视频，和各种仅我可见的朋友圈。
宋知雨差点晕厥。
她发现，我一直都知道流产的真相。
我一时气笑，讥讽道：“是不是就算他喝的是纯净水，只要是我端给他的，也有毒。”
宋知雨一愣，蹙眉。
“南星，你不要耍性子，股份是我给你的，如今给谁轮不到你做主。”
结婚时，宋知雨为了让我放心，曾赠与我部分宋氏股份。
这次离开，我本就不想拿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。
这时蒋辰安推门进来，手上提着饭菜，神色怯弱。
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有心打扰你们谈话。”
“我生病只怪自己身体太差，怪不得沈先生。”
“姐姐，股份我可以不要的。”
宋知雨眼里有说不出的心疼。
“这段时间带病照顾我，你已经够委屈了。”
我摸到怀中的离婚协议，冷冷道：“我答应，合同我来准备吧。”
打印好后，我将离婚协议混了进去。
宋知雨见我面色冷淡，轻轻握住我的手。
“南星，我都是你的，公司不就是你的，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替你安抚人心。”
我挤出一抹笑。
“我明白。”
我将合同递给她，生怕她发现。
可这时蒋辰安不慎被划伤手，痛得抽吸。
宋知雨心乱了一拍，没有细看，直接签完。
看着离婚协议上的签名，我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宽慰。
已经拿到我的想要的东西，不再停留，立刻离开。
刚走到医院门口，我突然想起母亲留给我的古董医书。
那本医书是我家的传家宝，结婚时，我替过世的母亲交给了宋知雨。
而我在家翻遍都没找到。
我折返回病房。
宋知雨正举着勺子喂蒋辰安，见到我明显一愣。
“南星你别多想。”
我没有回答，直接开口。
“那本古董医书呢？”
宋知雨面露不解，“南星你不是送我了吗，如今要这做什么？”
突然，我余光瞥到一抹黄褐。
那本医书正躺在一对饭盒下，被压得死死的。
怒气一瞬间从脚底翻滚涌上心头。
一瞬间我几乎站不住身子，“这是我家的传家宝，你用来当桌布。”
蒋辰安吓了一跳，抓住宋知雨的胳膊就道歉。
“姐姐对不起，我不知道这本书这么重要，这些夹在送来的资料里，我以为只是废纸。”
说着，他动作慌乱，想要将医书从下面拿起。
结果手一颤，盛满汤汁的糖醋鱼被打翻。
粘稠的汤汁全数泼在了医书上。
大脑一阵嗡鸣，我迅速将医书拿起，可已经于事无补。
我跌倒在地，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。
宋知雨慌了神，可说出的话仍在偏袒蒋辰安。
“一本医书而已，我给再给你买，无论年份多老，我都买给你。”
我甩开她的手，拿着书踉跄地走出病房。
宋知雨刚想追出来，病房里传出一声尖叫。
她眉头一拧，进了病房。
我明白，自她出轨的那刻起，我就不是她的第一选择了。
一切收拾就绪，我提着行李锁上了住了七年的家。
宋知雨发来消息。
“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，我为你准备了礼物。”
我笑着回复，“我也是，希望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你能喜欢。”
——一份离婚协议，一份，你小情人蒋辰安的梅毒确诊报告。
说完，我关掉手机，登上了回师门的飞机。
飞机抵达楚市时，万里无云。
我顺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回到了悬壶堂。
师妹楚潇潇欢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。
“师兄今天回来，一定要把悬壶堂从上到下，从里到外都好好收拾一遍，让师兄见到我们最好最朝气蓬勃的样子。”
师父也轻笑着，却又突然叹气。
“南星此次回来，定是和知雨那孩子闹了什么矛盾，你们不要随意打探，伤了南星的心。”
我轻轻叩响木门。
还未一秒，门一开，彩带从头顶飘落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
重生后，我神经一直紧绷，此刻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压抑和苦闷，痛哭出声。
接风宴上，热闹非凡。
我忍不住多喝了几杯，有些微醺。
收拾行李时，意外将手机打开。
开机后，密密麻麻全是宋知雨的未接电话。
就在我准备再次关机时，一通电话打进来。
我点击挂断，却划成了接听。
宋知雨沙哑带着哭腔的嗓音传来。
“南星，是你吗?”
“你终于愿意接我的电话了。”
我冷冷开口。
“宋小姐，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宋知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说话断断续续。
“没有，那是你骗我签的字，我没有同意离婚，不算数。”
“是我错了，我没有经住诱惑，是我贪恋年轻人的身体。”
“南星，你给我个机会，我一定改，你让我做什么都行，我只要你回来。”
我嗤笑道：“我想和你再无瓜葛。”
说完，我直接挂断电话。
当年我外出游历时，师父曾叮嘱我。
不可将师门位置和消息告知别人。
如今反而方便了我隐匿踪迹。
我将手机卡拆出剪断，戴上了半扇面具。
从今以后，我将忘掉过去，重新开始这得之不易的一生。
中医内部交流会已经开幕。
我跟着师父见识各种病症，不断精进自己的医术，生活繁忙且充实。
又是一年春节到，我带着潇潇和凌霄去了京城看升旗。
停留了五日，我们准备启程去下一站。
一出酒店门，就见到宋知雨。
凛冬时节，她穿着我们结婚时的抹胸镶钻婚纱站在门口。
手中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。
雪花飘落在她身上，冻得瑟瑟发抖。
我让潇潇和凌霄先去车里，叹了口气道。
“如果你还想活的久一些，就别这样折腾自己。”
宋知雨牙齿打颤，眼中却突然亮起光。
“南星，你还是心疼我的，对吗？”
“我想活得久一些，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，如果你不在我身边，我孤独地活着有什么意思。”
我平静地躲开她的手。
“我是作为一名大夫劝告你，与私情无关，你别误会。”
宋知雨眼中的光黯淡下去，她看向车里的凌霄和潇潇。
我立刻挡住她的视线。
宋知雨脸上带着讨好。
“我查明白了，这孩子是你领养的，潇潇也只是你的师妹。”
“你没有成家，你在故意骗我。”
“今天是我们结婚六年纪念日，我重新嫁给你好吗？”
“我愿意把他们也当做我的家人。”
我轻笑出声。
“宋知雨，你的信用已经透支了。”
“以后别再见了。”
我不再和她纠缠，带着人离开。
宋知雨突然大喊。
“沈南星，你不能这么绝情，你忘了我们曾经有过两个孩子吗？”
我苦笑着回头。
“我做了鉴定，是蒋辰安的。”
宋知雨面色如灰，眼神空洞，垂下了脑袋。
这一刻，她终于明白，我们再也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了。
正在我准备去开车时，耳边传来急刹声。
一辆车从远处横冲直撞，朝我袭来。
我赶忙躲闪，身子突然被大力一扑。
我向侧方扑倒。
车擦过我的衣角。
宋知雨整个人被车撞飞了出去，随着雪花飘落在地。
血顺着她的脑袋缓缓流出，染红了地面。
潇潇立刻下车，赶去做急救。
我回过神，也冲到宋知雨身边。
血沫不断从她嘴里呛咳出来，唇边却仍挂着笑。
“坚持住。”
警察即刻赶到，控制住了车里发狂的蒋辰安。
救护车呼啸而来，宋知雨已经意识模糊，被抬上了车。
蒋辰安看着满地惨状，笑得癫狂。
几年不见，他头发已经全秃。
脸颊凹陷，像地狱而来的恶鬼。
“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幅模样，我要杀了你们。”
“我已经练完葵花宝典功法大成，你们完了！”
他不断挣脱，似乎真的被折磨疯了。
可惜他的功法没有用武之地，等待他的只有死刑。
我没有跟去医院，开车离开了京市。
两年后，我和潇潇在一起了，凌霄激动地一夜没睡着。
后来，护士给潇潇发来消息。
“病人从植物人中清醒过来，但情况不妙，她想见沈南星先生。”
我摇摇头。
潇潇有些不解，“她其实挺可怜的。”
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
“给她希望就是亲手给我套上枷锁，我好不容易挣脱，不可能再回去了。”
高速笔直伸向远方，与落日相交。
我会坚定不移地驶向我的道路。
从今往后，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。
活着不易，我会好好珍惜。
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