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晏好像完全不知道唐芸要回国一样。
他神神秘秘地在除夕夜这天蒙住我的眼睛，说要给我一个惊喜，庆祝我的新生。
陆晏抱我上车，车开了很久，手术后我状态一直不好，在车上昏睡过去。
再睁眼已是晚上，陆晏抱我坐上轮椅，替我摘下黑布。
看清眼前场景的那一刻，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。
在漫天的烟花下，陆晏眼中映出我的倒影，他握住我的手：
“西山这座庄园，手术前就建好了。”
“只要手术成功，我就把它送给你。这里清净，你在这养身体，我才能放心。”
“失败了呢？”
烟花升到最高点，陆晏眼神似水，温柔地注视着我，语气坚定：
“失败了，我们就一起葬在这里。”
烟花彭地一声炸开。
我攥紧双手。
周钰青！清醒一点，醒过来。
陆晏深情的眼像一阵漩涡，要把我吸进去。
他说要和我葬在一起，葬在他亲手为我设计的庄园里。
这一刻我几乎要放弃所有谋划，再一次溺在陆晏汹涌的爱里。
陆晏把我拥进怀里，捧着我的脸径直吻了下来。
我闭上眼睛。
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。
陆晏听到铃声后面色一变，看清手机上的号码后，他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，手悬在接听上方，迟迟没动。
这不是陆晏平常的铃声。
“怎么不接？”
陆晏这才回过神，他按掉电话，有些心虚地看向我。
“没事，不重要。”
陆晏机械地扶过我的轮椅，明显心不在焉地推着我来到庄园深处的林子里。
林子笼罩在夜晚深重的雾气里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花香。
我喉咙微微发痒。
“老婆，你看。”
亭子四周的灯光骤然亮起，我这才发现，周围种满了海棠花树。
陆晏打横抱起我走到最大的一株海棠树下，花枝垂在我面前，浓烈的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，紧紧包裹住我的呼吸。
“你最爱的海棠花。”
我骤然想起老宅里陆晏床头那张合照里，唐芸手里抱着一束海棠。
而我对海棠花过敏。
鼻腔里涌起刺痛，呼吸一点点变得艰难，我几乎张不开嘴说话。
手机铃声再次急促响起，陆晏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，他迅速松开我把我扔到轮椅上，摸出手机。
手机掉到地上，屏幕上的信息一闪而过，我无意中看见，心狠狠沉了下去。
陆晏迅速捡起手机，他这次不再迟疑，再也顾不上我。
“公司有急事，我先去处理一下。”
陆晏走了，独留我一个人在海棠树下，一阵阴冷的风吹过，海棠花不停飘落。
我全身无力，绝望地坐在轮椅上，眼眶因窒息泛红。
一闪而过的信息像让我窒息的海棠花瓣一样紧紧缠住我。
“陆晏，只剩一个小时。”
“你来，我们就能从今年做到明年。”
深夜寂静的庄园里乌鸦叫得凄厉。
原来陆晏早就知道唐芸回来了，甚至两人早就勾搭上了。
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来，我呕出一口血，彻底失去意识。


那件勒得我喘不过气的婚纱也是我心底最深的遗憾。
我来到工作室门口，陆晏却说临时有事来不了。
我被前台拦下来，说要有预约才能进，我报上陆晏的名字。
前台听到陆晏的名字后惊讶抬头看向我：
“可是，陆先生已经带人进去了。”
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：
“陆夫人来了。”
“走吧，陆晏在里面等我回去，我带你进去。”
面前的女人一头波浪长发，大冬天穿了一条吊带长裙。
她的长相和我只有五分相似，但是声音却出奇地像。
刚刚她说话的瞬间，我还以为是另一个我在说话，只是她语气中多了几分娇俏。
难怪陆晏会说每次我叫他老公的时候，都以为是唐芸在叫他。
唐芸明明叫着我陆夫人，但语气里全是宣誓主权的意思。
原来陆晏不是有事，而是要陪唐芸，所以陪不了我。
我转身就想离开，唐芸一句话让我愣在原地：
“周钰青，你难道不想看看陆晏是怎么对我，又是怎么对你这个赝品的吗？”
我跟着唐芸走进里间。
陆晏见到我和唐芸一起进来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，片刻后又隐藏地极好。
“唐芸是星辰旗下刚签的艺人。”
“我来陪她挑衣服，出席今晚的颁奖晚会。”
我懒得拆穿他随口扯的借口，我来只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。
我的视线落在最里面橱窗里的礼服上，礼服背后的钻石勾勒出两支璀璨的羽翼，好像随时就能挣脱一切，飞出禁锢。
最关键的是，这件礼服的剪裁和我当初选的那条婚纱，几乎一样。
店员注意到我的视线：
“夫人眼光真好，这是全球限量款高定，只此一件。”
陆晏走上前拥住我，微抬下巴示意店员：
“喜欢？”：
“包起来。”
唐芸跟着上前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：
“这件衣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驭的了。”
唐芸的肩膀不经意地擦过陆晏揽在我肩上的手臂：
“阿晏，今晚的红毯是我回归后的首秀，差一件撑场面的礼服。”
“你不是说，只要我想要，什么资源都可以给我吗？”
“更何况，陆夫人现在这样.....穿起来也不合适。”
唐芸看向我戴着帽子的头顶，化疗之后我的头发几乎掉光了。
陆晏揽住我的手臂越发用力，他好像觉得这样就能够弥补我一样：
“青青，你现在身体还没好，穿这个我怕累到你。”
“我带你去挑更适合的好不好？”
明明室内暖气开得很足，我却仿佛置身冰窖。
七年前，陆晏非要我穿上原本设计给唐芸的婚纱，因为他想结婚的人是唐芸。
七年后的现在，陆晏要我脱下身上的礼服，因为他爱的还是唐芸。
我这七年的婚姻彻彻底底变成笑话。
我忍住眼里的泪，低下头借口不舒服转身离开，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。
陆晏没有阻止我，而是急着回到里间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跟了上去，陆晏进了唐芸去的试衣间。
试衣间里传来的衣料摩擦声。
“陆晏，不行，别在这...别把礼服弄脏了。”
陆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：
“不行刚刚还在外面勾引我？”
“脏了就再买新的。”
我心心念念的礼服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。
唐云娇笑一声。
“你那个体弱多病的夫人被我气走了怎么办？”
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陆晏才开口。
“这种时候别提她。”
“转过去，趴好。”
我死死闭上眼睛，婚后陆晏不爱碰我，我生病后更是少，我以为他是珍惜我。
原来他只是觉得动作不过瘾，声音不够娇，只是觉得我在床上不像唐芸。
所有的眼泪好像都流干了，变成了铁锈味的血，我咳出一口血。
好在明天我就能假死离开，彻底远离这些恶心的人和事了。


哭了不知道有多久，出门的时候，我已经整理好情绪。
许影正站在门边等我。
“看完了，死心了？”
我点头。
许影从小和陆晏他们一起长大，陆晏和唐芸的事情，她知道的比我多。
我和许影大学认识，一见如故。
我去许影家里做客，在她家遇上来找许知安的陆晏。
和陆晏视线交接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我陷进去了。
我和陆晏很快陷入热恋，许影却在这时候泼我一盆冷水，她告诉我，陆晏曾经对唐芸比我想象得要深情千倍百倍。
那时的我不屑一顾，陆晏对我已经做到极致了，还能深情到哪去？
我非要和陆晏结婚，许影恨铁不成钢，甚至都没来我们的婚礼，我和许影一度闹掰。
后来得知我生病了，许影心软，才来为我主刀。
“我哥也在荷兰，他一直在替你盯合适的肝。”
“到了荷兰之后，你先去找他，我留在这里善后。”
“你什么都不用想，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治好你。”
许家势力不比陆家小，假死的事交给许影，我不怕陆晏会发现。
至于去荷兰治病，实话实说，我对二次移植的结果不报希望。
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个清净的地方，让我安静度过余生就好。
许影迟疑片刻问我：
“周钰青，你真的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吗？”
“一旦假死离开，就再也不能回头了。”
曾经和陆晏的点点滴滴一幕幕闪过。
见我迟疑，许影加了把火：
“听说唐芸快回来了，或者已经回来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她回来的目的，但听说唐家情况不好，你说她会不会找自己以前的舔狗帮忙？”
我震惊抬头，唐芸回国了？


陆晏睁眼后的第一反应是找我：
“老婆，你怎么样？身体还好吗？”
我和许影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手术很成功，不多久就能出院了。”
陆晏安心地笑了，脸上的珍视和喜悦不似作假，我忍不住再次溺在陆晏充满爱意的眼神里。
我指甲掐进手里，强迫自己清醒。
他不是在看我，只是透过我在看唐芸。
陆晏躺在我身侧的病床上，艰难伸手过来握住我。
“老婆，后天是除夕，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。”
我心里酸涩，听他叫老婆我更觉得讽刺。
陆晏叫的老婆是谁？他想要过的，是和谁在一起的除夕？
“到时候，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“手术成功了，往后，我们还有无数个健康的七年。”
陆晏说完就昏了过去，我的心止不住地揪在一起。
手术前，年底集团有太多事需要陆晏拍板决策，陆晏除了挤出时间开会处理紧急公务，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。
陆晏现在看起来比我还虚弱，却挣扎着醒过来，只为了确认我的情况。
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陆晏麻醉之后的那段深情告白，我根本不可能相信他只把我当成唐芸的替身。
陆晏无意识地又在嘟囔着什么，我不想再去听。
可细碎的话语还是零散地传到我的耳朵里。
“老宅，日记......”
第二天我坐上轮椅，让人把我送到老宅。
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。
陆晏说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，却很少带我来。
我以前从不强求，坚信我和陆晏会有更长久的未来。
现在我们的未来没有了，在离开之前，我想来看看陆晏生活过的地方，就当是最后的告别。
我推开陆晏的房门，一股冷意扑面而来，房间的主色调是冷峻的黑灰色。
久违的色彩唤起了我的回忆，我生病后陆晏说黑灰色不吉利，别墅里的装修全换成了我喜欢的草绿色。
想到这，我稍微好受了一些，至少陆晏心里有我不是吗？
视线落在陆晏床头摆着的照片上，下一秒我的庆幸就被狠狠打破。
照片里的女孩抱着一束花笑得明媚，年轻的陆晏低头含笑看着女孩，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。
我拿起相框，照片下方微微泛黄，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。
“挚爱，铭记。”
看清落在左下角的这行小字，我心里发酸。
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，我打开后，一叠书签撒在地上。
“唐阿姨问我，愿不愿意娶阿芸当媳妇，我当然愿意，入赘也愿意。”
这张书签上的笔迹年幼稚嫩。
“阿芸找我要作业，我全部帮她写完了。”
我又拾起一张。
“上大学之后，阿芸离我越来越远了......”
“唐芸，这是你离开的第139天，我只能把你纹在心上，心脏跳动一下，代表我想你一次。”


我倒在庄园后山的林子里，临近清晨，才被人发现送进医院。
许影狠狠把报告单拍在桌子上。
“陆晏呢？他就留你一个人在那？”
许影气得脸黑：
“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？高烧不退，呼吸困难，剧烈的腹痛和呕吐，再加上急性过敏，你差点没命知道吗？”
我仰头看着吊瓶里的透明液体滴落，我的生命也跟着一点点耗尽。
手机不断震动，我点开信息。
唐芸发来一连串的图片，她穿着内衣躺在我和陆晏的床上：
“昨晚我们就在这，从去年做到今年。”
“陆晏说，无数个和你躺在这里的夜晚，都希望身边躺着的人是我。”
昨晚我倒在庄园后山却无人问津的那几个小时里，陆晏在和唐芸翻云覆雨，我攥紧手机，下滑信息的手不住颤抖。
“听说陆晏送了你一座庄园？”
“庄园书房里那架钢琴是陆晏小时候送我的，我不要，但他还是珍藏到现在。”
“小时候我随手涂了几笔嫌太丑了才送给陆晏的画，他当宝贝一样供着，现在和大师几千万的画一起挂在庄园长廊上。”
昨晚我确实看到了唐芸说的这些东西，我问陆晏为什么把这些老旧又格格不入的东西摆在这里。
陆晏瞬间脸色铁青：
“闭嘴！什么又老又旧？这些是我最宝贵的回忆。”
陆晏在送给我的庄园里，精心布置着独属于他和唐芸的，最宝贵的回忆。
手机上密密麻麻的字紧紧缠住我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我呼吸不过来吗，大口吸着氧。
唐芸见我一直没回，发来的信息越发恶毒：
“周钰青，识相点你就早点痛快地死掉。”
“你信不信只要我勾勾手指，陆晏就会把刚建好的庄园捧到我面前？”
“就算你活着，也只能用我丢掉不要的东西，嫉妒狰狞地看着陆晏怎么爱我。”
唐芸的接连不断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我的胸口。
我攥紧床单，再等等。
再等两天我就能彻底离开，远离这些恶心的人和事了。
病房外敲门声响起：
“老婆，开门，是我。”
许影给陆晏开门，陆晏冲进来，他满眼红血丝，身上的白衬衫满是褶皱，一看就知道他和唐芸有多激烈。
陆晏冲着身后的人大发雷霆：
“怎么回事，不是让你们看好夫人吗？”
不能让陆晏发现我现在的病情，只有先安抚住陆晏，我才有离开的机会。
我握住陆晏的手：
“没事，是我自己不小心，我对海棠花过敏。”
陆晏原本兴师问罪的嘴脸僵在脸上，半晌说了一句。
“都怪他们太不用心了。”
见了唐芸之后，陆晏连搪塞我的话都显得蹩脚。
没有他的指示，下面的人怎么可能自作主张？
好在我早就对他彻底失望了，我只想早点假死离开治病。
陆晏问许影：
“青青真的没事吗？”
“目前一切良好，除了昨晚的过敏，不排除因此引发并发症的可能，过几天需要进行一个小手术，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复发的可能。”
检查只是一个借口，到时候从检查室里推出来的就会是许影准备的尸体。
陆晏这才信了，他眼里满是心疼。
“痛吗？别怕，我会一直在。”
陆晏紧紧抱住我：
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走的，不该留你一个人。”
不知想到什么，陆晏眼里愧疚更深。
犹豫片刻之后他蹲在我的病床前说道：
“我左思右想，庄园太远了，一旦有突发情况，完全来不及急救。”
“还是医院的环境更适合养病，你搬回医院怎么样？”
来了。
果然唐芸勾勾手陆晏就会把庄园送给她。
我自嘲一笑。
不属于我的东西，强留也没有用。
我点头答应，陆晏这才真心笑了出来：
“青青真乖。”
“记得我们结婚的婚纱吗？那时候你说不合身。”
“明天和我去挑件新的，庆祝手术成功，等你康复之后穿上好不好？”
“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你一场满意的婚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