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，进藤光数到十五行十五列，抬头看向熬鹰，眼神跃跃欲试。
几分钟过去。
见迟迟没有动作，他打个哈欠，瞄了旁桌一眼。
啪！
随着塔矢亮落子，进藤光感觉指尖似有光芒闪动，不由瞪大眼睛。
敖鹰持续沉思中。
“没有第一时间下在联络位置，这少年有些实力。”
“之前下出第二手天元，看来他把进藤和塔矢都当成小朋友了。”
佐为心中嘀咕。
就像他之前说的，这个年纪小孩不强，远远不够职业标准。
想必敖鹰也是一样的想法。
此时。
吃瓜群众越来越多，里三层外三层，团团围住对局的三人一鬼。
由于大家看不见鬼，时不时和佐为发生接触，一穿而过。
“有没有礼貌，我还在这里呢！”
佐为大为不满，连连挥动拳头，跳脚抗议。
“这小子在想什么？”
“那手拆三有点功底，菜鸟可不敢这么下。”
“原来他在故意让小亮老师，所以才会下出第二手天元。”
“小亮老师，屠龙，必须屠龙！让他的棋死光光。”
“对对对，让这小子哭鼻子回家！”
窃窃私语声不断落入进藤光耳中，恼得他直挠头。
“佐为，小亮能不能对付这家伙？”
“目前黑棋被掐住喉咙，缓不过劲来。”
“什......什么？这才三十多手棋，塔矢要输？”
沉默了一下，佐为低语道：“就看小亮如何取舍，棋局还早，机会还有，比如......”
啪！
塔矢亮落下一子。
知道进藤光围棋小白，佐为继续讲解道：“小亮很有勇气，主动放弃角部一块棋，借此抢得先机对天元一子发动攻击。”
“小亮能赢？”
进藤光暗喜。
佐为摇摇头，“角部损失太大，就算包围天元，胜负尤未可知。”
“嗯......这位名叫敖鹰的少年，以他棋力，最强应对是扭断进攻两子，拼个你死我活。”
通过拆三，他判断敖鹰下棋追求效率，不惧战。
既然黑棋主动求战，那么白棋扭断不仅气势足，也符合速战棋理。
“扭断？天元白棋一子，黑棋两子紧挨，白棋再断开黑棋联络，好像有点慢？”
进藤光说出第一感受。
佐为眼底闪过一丝光芒，“小光，你的感觉很准。”
“为了吃住角部，敖鹰多花一手棋。”
“现在天元位置，小亮两子打一子，确实快小半手。”
就在这时。
吃瓜群众安静下来，吞吞口水。
他们明白，白棋下一个选择关系最终走向。
塔矢亮紧盯棋盘。
劣势下，重新精心设计的局面，能否扭转乾坤？
对面的少年又会做出何种回应？
片刻。
顶着无数目光，敖鹰从容落子。
十二行五列。
脱先，他投。
“他竟然敢不理会天元的战斗！”
“在边路空投一手是几个意思？”
“放弃天元？难道他认为吃掉中间，地盘不够弥补黑棋损失？”
“太冒险，天元战斗只是稍处劣势，怎么会选择弃子！”
吃瓜群众发出惊呼。
有的凑近脑袋，有的揉揉眼睛，有的微张嘴巴。
“脱先，打入左边路，另外开辟战场？”
“不对劲......”
读懂这一手白棋，佐为露出一丝疑虑。
“怎么了？脱先很厉害吗？”
进藤光不解众人为何惊讶。
“脱先，顾名思义，就是不理会眼前主战场定型，选择从他处寻觅机会。”
“敖鹰无视了小亮在天元挑起的战斗，依旧按照自身节奏行棋。”
“从表面看，白棋相当无理，仿佛宁愿挨一刀也要吐对手一口痰。”
听到佐为讲解，进藤光挤挤眼角，“这么狠？那白棋岂不是要倒霉？”
“小光，我还没说完。其实敖鹰的下法在考验小亮，好比老师引导学生那般。”
哪有正经老师对学生赶尽杀绝的，循循教导方为正途。
佐为打量着敖鹰，失笑道：“普通职业棋手的确下不过你，不简单呐。”
塔矢亮一激灵，身为当事人，深深感到压力。
“这不是最好的一手，也不是最强的一手。”
“他在对我进行试探，他在高处窥视着我。”
塔矢亮闭起眼睛，呆坐起来。
一分钟、两分钟......
现场静悄悄，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
听从佐为指示打入拆三后，不知为何敖鹰没继续和他对局。
闲得发慌，进藤光留心起握子动作，眼中亮起小星星。
整整二十分钟，塔矢亮动了。
十二行七列，反镇！
随着落子，众人重重呼出一口气。
“塔矢选择强硬战斗，打算将空投的白子吃掉。”
佐为看出塔矢亮的坚定，那神情一往无前，粉身碎骨亦不妥协。
“很好，你的棋道已有雏形。”
敖鹰欣慰地笑了笑，“我不会再留手。”
啪嗒！
十一行七列，反靠。
面对邀战，白棋刚正面，强闯封锁。
塔矢亮冷冷道：“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。”
下到这地步，人人都明白敖鹰棋力最少接近职业级。
十一行八列，压。
黑棋一招乌云盖顶，凶悍地按住白棋脑袋。
想冲出去？
门都没有！
吃瓜群众们小心翼翼控制动作，生怕一丁儿声响打搅对局。
白棋扭断，黑棋单退，白棋反打连压。
“好魄力！”
佐为愣愣看着战斗中的两人，“小光，这两位少年都展示出远超年龄的棋力。”
“敖鹰更胜一筹，堪称恐怖。”
“一招扭断，从七路舍弃空投一子，重新搭建空中基地，天元那白子复活了。”
“啊？吃到嘴边的兔子也能飞走？”进藤光双手抱头，“关键时刻，塔矢居然犯错。”
佐为展开折扇摇了摇，“不，没犯错，但敖鹰算到小亮的计算，操控整个过程。”
“普通压四路，压的一方都有点小亏。何况白棋压七路当诱饵，黑棋不得不吃下。”
塔矢亮拿起棋子又放回棋盒。
白棋张牙舞爪突入，黑棋堵路时，敌人华丽转身，丢掉尾巴争取时间。最后，在黑棋左边路外侧建立防御工事，再次呼应天元白子。
而原先包围天元的黑子岌岌可危，有被全歼风险。
一旦全歼，绝不是七路获利所能弥补。

“是什么？”
进藤光挠挠头，太深奥，完全听不懂。
“缩小空地。”
佐为缓声道，语气凝重。
“小光，棋盘横竖十九路，一共361个交叉点，地盘总数是固定的。”
“若一方觉得自己优势，后续可以选择和对手平分剩余空地。”
“当每个局部地盘都平分，最后谁会赢呢？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进藤光急促道：“优势的一方会赢。”
“没错。”
佐为合拢折扇，“敖鹰这位少年就在平分每个局部，华夏有个典故，温水煮青蛙。”
“直接把青蛙放入沸水煮，青蛙会跳出来。假如先把它放入凉水，再慢慢加热，等察觉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。”
进藤光点点头，一脸思索。
“敖鹰抢占右上角，故意让出中腹，让白方觉得占便宜，从而按常理和平定型。”
“如此进行下去，所有空地都将瓜分干净，优势一方依旧会是优势。”
“不过......他真的算清白棋中腹潜力吗？”
佐为飘到敖鹰正面，凝视着。
“好有趣的少年，等我熟悉现代围棋后，一定找你一战。”
就在一人一鬼畅聊的时候。
绪方眼睛一亮，伸出手放入棋盒。
“敖鹰，你认为中腹潜力转化的实地不如右上角？”
“如果我连天元一子都吃住，你要如何应对？”
随着思绪飞转，绪方眼神愈发明亮，拿起白子缓缓落下。
啪！
一击入魂。
十一行六列，压头。
“脱先一手，导致黑棋左侧软头。”
“我就先把软柿子捏了，你可敢强硬开战？！”
敖鹰感到某种战斗渴望扑面而来，不由挺直身体，重重拍下一颗黑子。
十二行六列，连扳。
你要战，我便战！
“连扳？”
啤酒肚中年人惊呼，惊到一半赶紧捂住嘴巴。
“少年人年轻气盛啊，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都不懂。”
“呵呵，所以他坐在那里对局，而你只能站着观战。”
“哼，敖鹰老师局面不妙，我上我也输，没区别。”
“还真别说，裹头男中腹地盘壮观，双方貌似......差不多？”
“不，白方略占优，中间即将成为白棋势力范围，黑白实地相近，但黑棋天元一子有危险。”
塔矢亮小声解释。
身为职业级，对已有的结果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小亮老师都这么说了，白棋占优无疑。”
“不愧是塔矢名人挑选的对手，敖鹰老师果然扛不住。”
“激战场合脱先，敖鹰老师太轻敌。”
塔矢亮沉默，直直盯住棋盘。
真的轻敌吗？
“简单出头即可，敖鹰不可能算不到。”
“脱先抢占右上角进账十几二十目，但白棋中腹有近三十目潜力，一出一入小十目。”
“序盘阶段黑棋有些优势，如今倒贴勉勉强强。”
“脱先这手，总觉得蹊跷。”
“我肯定漏算了，在哪里？黑棋的算计到底在哪里？”
塔矢亮长叹一口气。
不得不承认，敖鹰比他大两岁，棋力却不是两年所能追赶。
或许二十年都不够？
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。
“敖鹰要输吗？”
进藤光一脸惋惜，裹头男鬼鬼祟祟，不像好人。
“不！”
折扇再次指指点点，“其实白棋手段不多，接下来的招法一路到底。”
“小光，你感受一下，敖鹰有颓废的情绪吗？”
进藤光舒缓心情，盯牢敖鹰。
一会儿后。
“佐为你说得对，他很平静。”
“小光，记住敖鹰少年的姿态，从容、冷静、深邃，这是一名职业棋手所该具备的。”
看着黑白交替落子，佐为眼中似有倒影。
“当年御城棋，各地高手涌入皇城挑战我，只为那天下第一的封号。”
“高山流水，千军万马，我亦坦然面对。”
这时，窃窃私语声密集起来。
“敖鹰老师怎么回事？连扳之后不补棋，难道不怕左侧黑子全死？”
“脱先抢占右上角后，又特地加一手，黑棋右边路有成实地的趋势。”
“一不留神就脱先，啧啧，敖鹰老师真是......”
“裹头男，别怂，机会机会，给这毛头小子一次痛击。”
居高临下观战的塔矢行洋抱胸皱眉。
“又脱先？”
师徒一定程度上一心同体。
“黑棋左侧欠一手前提下，不仅没想法子补棋，反而变本加厉投资右边路？”
绪方藏在围巾里嘀咕，目光直勾勾盯住棋盘，旁若无人。
“实地变化有点快，谁更多？”
“很接近，算不清。”
绪方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都算不清变化，一个毛头小孩不可能算清。”
白棋落下一子，处于右边路七线，四路势力线更高处。
“你围你的右边，我扩张我的中腹。”
“顺便......吃下天元黑子。”
绪方小算盘打得叮当响，下出这手后，靠向椅背，静等回应。
大战将起。
按目前形势发展，胜负在一两目间，谁赢都很合理。
他相信，一个能将点三三定式颠覆的少年，岂能接受对手安排。
如他所愿。
天元一子向着中间跳了一下。
黑棋不仅没放弃天元，还要入侵中腹白棋的庞大势力。
跳！
叔叔忍不住，婶婶也忍不住。
见到吃肉带骨头的招法，绪方浑身一紧，前倾。
“脱先抢右上角还不满足，连中间的地盘都不想给我留。”
“你下得很积极，甚至积极过头，这年龄不该有如此高深的计算力。”
“敖鹰，你的老师是谁？”
绪方脑海浮现无穷念头，沉着脸，陷入长考。
感受着棋盘语言，敖鹰思绪万千。
白子每一手都书写出一份标准答案，如教科书般条理清晰。
平淡中孕育杀机，一条条毒蛇蛰伏，稍有不慎，便会带来大恐怖。
分析一遍形势，敖鹰默默注视棋盘，对手很强。
本以为序盘变招占优能拿下这局，没想到一处不算缓手的缓手被抓住机会。
职业的顽强令他大开眼界。
“拥有初级ai的算路也不能大意啊。”
敖鹰把这一盘深深刻入心中。
围棋至高之路任重道远，勉励之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绪方一动不动，宛若一座冰雕。
四周充斥着压抑的气息，吃瓜群众齐齐放缓呼吸。

“佐为，你猜对了！”
佐为展开折扇，笑道：“这是小光你的功劳，确定敖鹰想将先手捏在手里，那就不难猜到局部招数。”
“我的功劳？”
进藤光紧握小拳头，笑得很得意。
佐为哑然失笑，重新看向敖鹰，“来自华夏的少年很神秘，如此极致地追求脱先，也在寻找神之一手？”
“佐为，你看着敖鹰的表情好凝重。”
进藤光眨眨眼，“你不是猜对了吗？”
自从棋魂附体，他去过几次围棋教室，发现佐为见解在白川老师之上，那可是职业七段，有资格和塔矢名人分先对局。
“小光，黑棋已经超出我意料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佐为思索道：“我怀疑敖鹰能算清全局变化。”
“天元和三三搭配，引导对手肩冲，以此抢得先手。”
“左下角点三三，三次二路爬，顺势下出边路星隐攻白棋势力，接应天元。”
“之后，无论白棋想在右上角重复左下角定型，还是去右下角复制点三三招数，都在他的计算内。”
“这位少年在高处窥视着对手，窥视着一名职业高段。”
说完，佐为深吸一口气。
“小光，敖鹰棋力还未达到顶峰，但算路跑出极远，很可能比在场都强。”
进藤光听得一愣一愣。
前面关于具体招数分析，虽然听不懂，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。
而最后这句，算路比在场都强，其中包括千年棋魂佐为，也包括塔矢名人。
棋局就如猜测的那样，黑棋长，白棋二路飞，完成局部定式。
然后敖鹰脱先，将战局投入左上角，点三三。
绪方停手，陷入沉思。
敖鹰摸摸下巴，算上白棋肩冲星位，黑棋原本的三三一子脱先，右上角同样成为星位点三三格局。
换算次序，等于前五手摆开阵势后，黑棋连续点了三个三三。
当今棋坛以四线构建势力，或者三四线势力与实地相结合为主，他这种往死里捞实地的姿态，绝无仅有。
结果对手确实不适应，总体亏五、六目。
“输不掉了啊。”
敖鹰不由想起人类棋手对战ai的场景，哪怕一目之差，也几乎没可能追上。
前世的世界冠军八次得主，仅仅坚持一百手便崩溃。
而他的算法由阿尔法狗系统加载，初级模板名字初级，但算路堪称人类第一。
当然，他融合不全面有水分，总体处于一流到顶尖之间晃悠。
顶尖vs一流，误差在三目内，五六目有点多。
“稳扎稳打拿下胜利？”
“还是......”
就在敖鹰思索之际。
针对点三三，绪方给出回应。
白挡左侧，黑贴，白扳。
第一次左下角黑棋点三三时，白棋曾从四路逼迫左侧边路星，因此多出一颗棋子。
若黑棋左上角继续连爬三手二路，白棋势力将会和四路白子呼应，形成有效配合。
敖鹰算到这一变化，黑棋爬完两手后，左侧二路扳粘。
“扳粘？我怎么把这手忘了？”
一名秃头中年人一拍脑门。
“不怪你，敖鹰老师二路爬三手的招法太震撼，以至于忽略了最原始的定式。”
“二路爬两手，再扳粘交换，正好应付如今局面。”
“不对劲，你们看，裹头男没有按照定式补棋！”
“妙啊！左侧四路有白子存在，脱先后受到惩罚不严厉。”
“白棋抓住机会反击了，敖鹰老师危险。”
十行五列，靠头。
见白棋强硬，敖鹰一愣，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大意了，这一手按住脑袋，使我进军中腹变得不畅快，自身还有死活危险。”
“受过去经验影响，扳粘太随意，局部绝对先手，放到全局却未必。”
“不过......”
敖鹰拿起黑子，不急不缓拍下。
十一行五列，反扳。
要求宽敞棋路同时，兼顾边路活棋。
白棋五路退，中腹势力愈发庞大，有股票变现金的趋势。
下一手，黑棋四行十七列，贴。
“脱先，跑去右上角抢实地？”
“左侧黑棋受攻状态，竟然置之不理？”
绪方皱皱眉头，拉开围巾一角，猛吸几口空气。
那几颗黑子犹如一盘美味，令人馋涎欲滴。
脱先？
塔矢行洋合拢眼皮，“这少年，果然具备一流棋力。”
“敢在激战关键脱先，该说少年无畏呢？还是算清了变化？”
他读懂这手棋意思，将捞实地进行到底。
“但左侧黑棋终究少一手棋，绪方必然会穷追猛打。”
“被攻击时，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，敖鹰，你就不怕失误？”
敖鹰脱先，吃瓜群众看不懂，塔矢亮疑惑，塔矢行洋不确定，佐为也在迷茫。
“抢实地抢太过了吧？”
佐为展开折扇摇摇，若有所思。
“很冒险的一手，这位少年冲劲十足。”
“明明出头即可，既安定自身，也削弱白棋中腹势力，更联络天元一子。”
“偏偏跑去抢实地，有点不把职业级当回事。”
进藤光一头雾水，询问道：“佐为，这手脱先，会导致敖鹰输棋？”
“暂时不清楚。”佐为摇摇头，“原本简明的局势将会复杂数倍。”
“算不清吗？”
佐为轻声道：“花上半小时能算清，只不过凭空增添变数。”
“小光，黑棋从这里挨个往中间长，速度缓慢，胜在结实。白棋好比老鼠咬乌龟，无处下嘴，最后只能收缩地盘。”
“然而黑棋脱先，面向中间的头偏软，肯定被摁回边路，那样白棋能在中腹占领不少地盘。”
一通详细分析，进藤光听个一知半解。
学棋时间太短，整体判断根本不懂，但胜负概念有所了解。
棋盘上的交叉点是地盘，谁占得多，谁地盘大，最后胜负比的是地盘多寡。
“佐为，你说过敖鹰算路惊人，也许他把变化都算清了？比如抢占右上角地盘足够抵消中间损失。”
佐为笑道：“有这种可能，小光，你的直觉很准。”
说着，折扇点向几个位置。
“这里，这里，还有那里，白棋能形成封锁，黑棋委屈做活。”
“围棋一人下一手讲究平衡，一处受委屈，必定能从别处补偿回来。”
“那么，黑棋想要得到的补偿在哪里？”

啪！
敖鹰飞快落下一子。
四行十七列，小目。
绪方跟进，十六行四列，星位。
前四手，错小目vs二连星。
第五手，黑棋右上角小飞守角，形成无忧角。
无忧角，顾名思义，无忧安全，大约有十五目以上价值。
“你说你很厉害？”
“让我看看你的成色。”
伴随着话音，白子落下。
十五行十六列，一间高挂。
敖鹰不为所动，十五行十七列，托。
“只会走定式吗？”
绪方摇摇头，典型的小目托退定式，中规中矩。
白棋从外侧扳住，黑棋退，白棋倒虎。
“绪方老师，这招怎么样？”
敖鹰从容落下黑子。
十二行十七列，点。
“......”
绪方眯起眼睛，停手。
两分钟过去。
裁判一：“好无理的黑棋，绪方九段为什么不反击？”
裁判二：“可能想给粉丝留点面子。”
一旁，进藤光嘀嘀咕咕。
“佐为，裁判说的对吗？”
“对也不对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小光，黑棋点中白棋腰眼，令白棋很难受。但序盘阶段，不存在单方占便宜的招法，肯定存在某种反击手段。”
“那佐为你找到了吗？”
“其实二路尖就可以，只不过跟着黑棋节奏，常人会下意识觉得亏了。”
计算一阵，绪方果然下出二路尖。
黑棋接着走托退定式，完成局部攻防。
“下一手......”
就在绪方伸手放到棋盒的时候。
“绪方九段，时间快到了，你该去比赛现场主持了。”
一名裁判小声提醒。
绪方点点头，看向敖鹰，“今天就到这里，这招很有创意。”
“绪方老师，那我们先告辞。”
敖鹰收拾棋盘，将黑子放入棋盒。
“等等！”
“敖鹰，我要和你下一盘。”
进藤光大声打断。
敖鹰一顿放好棋盒，“不要打扰别人，我们去塔矢亮那里再说。”
“好。”
进藤光抬头挺胸，斗志昂扬地走向门口。
塔矢亮？
看着跑远的两个小鬼，绪方推了推眼睛。
“赛场乱糟糟的，发生什么事？”
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。
“啊！塔矢名人！”
“塔矢老师，您来看看这盘棋。”
一名裁判边说明缘由，边快速还原棋谱，正是作废的那盘。
“只有职业才能一眼看出的招法！”
塔矢行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，和进藤光提示的一模一样。
“刚刚和我下棋的小孩有职业级？”绪方询问道。
“不，不是，是另外一个小孩下的。”
裁判赶紧解释。
塔矢行洋疑惑道：“绪方，你和小孩下棋了？”
“只下了几手，老师，您来看。”
绪方扫开棋盘上的棋子，飞快摆上几子。
黑棋，十二行十七列，点。
“有趣。”
“下出这手的小孩在哪儿？”
塔矢行洋捏住白棋落下。
十三行十八列，二路尖。
“敖鹰，另一个小孩这么称呼他。”
“他们认识小亮，正往那边赶去。”
绪方不急不缓道，既然塔矢亮认识，找起来不难。
“原来是他，我去看看。”
“小亮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学棋，十年如一日。”
“身后更有我在教导，各路职业棋手陪练，享受着优等资源。”
“这个年龄段，我不信有人比小亮强这么多。”
“抱歉，少儿比赛我不能出席了。”
塔矢行洋躬身一礼，转身走向门外。
“塔矢老师......”
裁判无奈叹出一口气。
他清楚阻拦没用，第一人出席活动都以本人心情为主。
何况都说到这份上，再哔哔就不会做人了。
“强......这么多？”
绪方紧随其后，“比赛我也不出席了，你们替我主持一下，谢谢。”
“绪方老师？？？”
两名裁判面面相觑。
走廊外。
“老师，等等，我开车送您去。”
“绪方？”
塔矢行洋酷酷点头。
一辆红色敞篷跑车驶出停车场。
......
围棋会馆。
前台小姐姐闲来无事，翻阅着女性时尚杂志《粉领族城市轻复古穿搭》。
“市河小姐，上班时间看这种书真的好吗？”
“要你管，哼！”
地中海中年人苦笑，“我想问问敖鹰老师有没有来？”
“小亮也在等他，自从上次之后就......”
市河看了看棋室，摊摊手。
又一名灰白发中年人走过，笑道：“塔矢名人是我们樱花国第一人，小亮老师不缺请教对象吧。”
“你懂啥。”市河白了一眼，“从小到大，小亮从未遇见同龄对手，这次输棋打击有点大。”
“不是同龄，敖鹰老师是国中二年级，大两岁。”
“这不是重点，有无敌的塔矢名人教导，小亮老师很快能反超。”
“敖鹰老师虽然厉害，但和塔矢名人比起来，华夏有句古话，犹如，犹如......”
“犹如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。”
“啊对对对......”
对到一半，中年人集体失声。
小小身影笑眯眯站在眼前，敖鹰抵达案发现场。
“敖......敖鹰老师，您的华夏话说得真好，我没贬低您的意思。”
“呵呵......我懂。”
敖鹰一字一字吐音。
“呵呵......”
“敖鹰老师，您请，小亮老师一直在等您。”
灰白发中年人神态恭敬，单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。
敖鹰点点头，平静走入棋室，进藤光跟在一旁傻笑。
“是那个孩子！职业级！”
“哪个哪个？”
“就是那个下棋下着下着逃走的。”
“为什么要逃？”
“我哪知道，反正棋力很强，比小亮还强。”
“什么？比小亮强？同时出现两个？”
吃瓜群众迅速集结，乌泱泱拥向一处。
听见嘈杂声渐近，塔矢亮瞥了一眼，目光凝固亮起。
“敖鹰，你终于来了，我一直在等你。”
“是的，我来了，你还想挑战我？”
敖鹰淡然地看着眼前少年，那炯炯眼神令人沉醉，仿佛一颗未熟透的果子。
“我要攀登围棋的至高境界。”
“我要领悟神之一手。”
“而做到这些之前，我要打败你。”
塔矢亮语气坚定，满脸认真。
“我们再来一局，我要彻底看清差距。”
“等一下，敖鹰，你先和我下。”
没等敖鹰答应，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。
塔矢亮回头，冷冷盯住进藤光，后者不由一哆嗦，退了半步。

刚脱下鞋，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“小鹰子，回来啦！”
“今天怎么这么晚？”
“我去热热菜，你先洗手，准备吃饭。”
一名健硕老者出现在眼前，手里端着一盘红烧肉，香味扑鼻。
“我和朋友下了两盘棋。”敖鹰抽抽鼻子，“爷爷，太香了，您的厨艺顶呱呱！”
“噢，下棋啊！我的厨艺还用你夸？不对，你手里拿着什么？”
一个箭步，爷爷贴近，一手抓过薯片，一手揪住敖鹰耳朵，十字扭。
“啊哟，爷爷，疼疼疼。”
敖鹰咧嘴求饶，摆出一副弱弱样子。
清楚爷爷疼孙子，否则也不会远渡重洋来陪读。
“好哇，敢明目张胆偷吃，薯片没收。”
“爷爷......”
敖鹰眼睛一眨一眨，可怜巴巴。
或是幸运值起作用，或是顶不住大孙子卖萌。
爷爷稍稍松口道：“想要拿回薯片也可以。”
“我们来下围棋，赢我一盘，以后允许你有节制地吃零食。”
敖鹰弱弱道：“那吃零食有没有额外零花钱？”
“哼，自己去想办法。”
爷爷得意地笑，小伙子，你还嫩，没钱吃个锤锤。
啊，呸！
他这个业余六段会输给水货业余五段？
清楚自家孙子几斤几两。
少儿段位比成人同级要差一丢丢，何况六比五高一个层次。
一个层次一道风景，业余六段已经可以去拼一拼全国冠军，业五只能陪读。
用数据来说，水货业五vs业六，胜率不足百分之五。
两人美美吃一顿晚饭。
收拾完餐具，棋盘摆开。
“来，让爷爷看看你有没有进步。”
“听说你参加什么中学生联赛？”
“可别丢我们华夏的脸。”
听着爷爷唠叨，敖鹰擦擦额头虚汗。
若是说出二杠十六的成绩，会被打死的吧？！
爷爷没追问成绩如何，自顾自说道：“自从聂棋圣和马小飞之后，我们国际赛场就没太显眼成绩。”
“你要是能考上职业，为国拿个冠军，爷爷都能请村里的狗吃席。”
说着，爷爷从棋盒抓出一把黑子。
敖鹰拿出两颗白子，爷爷数了数黑子，双数。
常规比赛对局采取分先制度，黑棋先行，终局需要贴还5.5目。
至于如何确定执黑执白？
那就由棋力低或者年幼一方猜单双，猜对执黑，猜错执白。
“请多指教。”
“请多指教。”
双方躬身一礼。
敖鹰捏住黑棋，落下一子。
四行十六列，星位。
白棋不假思索，四行四列，星位。
接下来，黑棋又占一个星位，白棋也占一个星位。
二连星vs二连星。
敖鹰停手，若有所思。
刚开局，各种招法都被职业研究透，爷爷闲来无事，唠叨起来。
“爷爷和你说啊。”
“八十年代，聂旋风在三国擂台赛上豪取十一连胜，帮助华夏夺得三次团队赛冠军。”
“九十年代，马小飞为华夏取得第一个世界个人赛冠军。”
“可惜，除了这两位，其他世界战场成绩平平。”
“要不，你努力努力，先定个职业段位。”
啪嗒，落子声打断唠叨。
三行三列，点三三。
看见黑棋所选位置，爷爷一愣，“第五手黑棋就点三三？你当爷爷是菜鸟？”
“爷爷，试试呗，小心噢！”
敖鹰坏坏一笑。
点三三是人工智能围棋的标志，就此颠覆职业棋手认知。
前世为这招，三国各路高手研究再研究，衍生出几十种新变化。
爷爷以为在玩心理战，毕竟正常情况，水货业五很难赢他。
而且学过的棋理一再声明，开局点三三是恶手。可以通过攻击点三三这颗棋子，在外侧建立庞大势力，以此辐射全局。
没多想，白棋根据常规点三三定式定型。
白挡，黑三路贴，白二路扳，黑二路爬，白三路长，黑二路爬，白三路长。
爷爷举起手，准备放到另一侧二路。
后续应该黑棋扳二路，白挡二路，黑粘，白虎，完成定式流程。
围棋定式类似数学公式，具有一定范围的相对正确性。
敖鹰抬头看了看，“嘿嘿，以为我会扳？”
啪！
黑棋接着前面继续在二路爬。
“就这？”爷爷愣了愣。
白棋跟着在三路长一手。
三路和二路的交换，三路怎么都赚。
“这手才是重点啊！”
黑棋，十行四列，边路星。
“局部敢脱先？”
爷爷惊呼，条件反射式拿起白棋，想要追究脱先的后续毛病。
忽然眼神一凝，轻轻放回棋子。
以他业余六段棋力，飞快计算出角部变化，追究下去只能获利几目，还会落后手。
序盘阶段，十五目以下手段不考虑，先手变后手更糟糕。
加上黑棋边路星这手棋，隐隐威胁白棋外侧势力。
按照点三三定式形成外势，为什么有一种包袱的感觉？
“这招......有点意思。”
“你小子从哪里学来的？”
“不可能，绝对不可能！”
“点三三定式怎么可能出现纰漏？！”
“让我仔细算算。”
爷爷凝神静气，陷入长考。
敖鹰哑然失笑，不扳粘二路多长一手，令点三三定式发生惊天变化。
前世人类都没算到这步棋，何况是现在的九十年代末。
仿佛入迷，爷爷说了声抱歉，对局终止，拆解起点三三的新变化。
翻来覆去......
良久。
爷爷摆出几种应对，意犹未尽道：“小鹰子，你怎么看？”
“此事必有......咳咳......”
差点说出经典语录，敖鹰赶紧说道：“爷爷，这几种变化尚可，白棋只是略亏。”
“那正确应对呢？”爷爷追问道：”序盘阶段，不该存在一方亏损的定型，略亏也不行。”
“如此如此，这般这般......”
敖鹰摆起几个常规变化。
“噢！还能下这里？”
“啊！那里也行？”
“老头子我长知识了。”
爷爷连连发出感叹，像个好学的孩子。
不知不觉，时间来到晚上十点。
“除了这些组合招式，我认为脱先也可以对付点三三。略亏但简明，不会被对手拖入复杂战斗。”
看着侃侃而谈的大孙子，爷爷突然道：“小鹰子，这两年准备一下，去考职业定段赛。”
“至于现在......很晚了，你该洗洗睡了。”